她輕輕發出一聲呻,吟,頭疼得幾乎要裂開,是宿醉最明顯的表現。
手背上插著銀色的針頭,晶瑩的點滴順著柔軟的塑料管,一直連到她的血脈之中。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她已經到醫院幾次了?是為了以後長期鬥爭做準備麼?
自嘲地笑了笑,轉過頭,不期然,與一雙深邃的眸子對在一起。
楚狄眼中布滿了血絲,一看就是一晚沒睡。
他坐在床頭,雙手十指交插握在一起,他的眉頭緊鎖,像是遇到了什麼極複雜棘手的事情,讓一貫冷酷冷靜的他,都有些焦躁。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平靜地與對方對視。
良久,葉向晚才沙啞著嗓子開口道。“楚狄,我懷孕了。”
沒有激動,沒有埋怨,更沒有歡喜。從她淡然平靜地聲音之中,楚狄聽不到半點情緒。
她就像是陳述著別人的事情一樣,告訴他,她有了他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
注定不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
“我知道。”楚狄深吸口氣,將煩躁的情緒壓了下去。“醫生已經檢查出來了。你打算要多少?”
他拿出支票本,翻開封頁,手中的筆隻等著葉向晚開口,就會填上一個讓她滿意的數字。
她想要多少?葉向晚無聲地問著自己,為什麼明明是盛夏,但她卻冰冷就像是躺在雪地裏。撲天蓋地看不見地雪花,將她密密實實地蓋了起來,讓她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溫度。
這條生命,以及承載著這個生命的她,到底能值多少錢?
見她久久不答,楚狄幹脆不再等待。他飛快地在支票右下角簽下自己的名字,然後扯下一張空白支票,甩到被子上,“數目你隨便填,隻要你早點把他解決掉就可以。”
薄薄的一張紙,卻像是有千萬斤重,要活活地把她壓死。葉向晚望著病房雪白的屋頂,那裏有一隻小小的蛾,它奮不顧身的向著頂上的一盞日光燈撲去,寧死不悔。
他們每一個,都以為她可以用錢收賣,不管什麼她可以出賣,是!她是可以!和他們這些高高在上,輕易就能把別人的生活和命運玩弄於鼓掌之中的人來說,她實在太卑微了,卑微到他們根本就不拿她當一回事,以為就算是被輾死了,她也不會發出一聲哀號。
可是他們忘記了,她也是人,她也有感覺,在別人將她逼到絕境的時候,她也會反抗!
將支票狠狠地捏在掌中,葉向晚微微笑道,“楚狄,你恨我吧?”
她微微笑道,“楚狄,你恨我吧?”
聲音很輕,笑容很淺,卻有種瘋狂的意味在其中。楚狄聽得清清楚楚,他不禁皺了皺眉頭,沉聲問道,“你胡說些什麼,我好好的恨你幹什麼?”
“不恨麼?嗬嗬……騙子……”她喃喃低語,眼眶有條冰涼的水線滑落,“我都知道了,你和爸爸的交易,還有我母親的事,你因為我母親,所以一直在恨我吧……恨不得毀了我……”
“你知道什麼!”突然地暴怒,男人如野獸一般的嘶吼,“你根本什麼也不知道!是誰告訴你這些的!葉衷?!”
鳳眸微眯,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戾氣,讓人心悸。但葉向晚已經不覺得有什麼好怕的了。
“是誰告訴我的重要麼?我遲早都會了解的。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對,或許我現在什麼也不知道,但並不代表我永遠都不會知道。你們沒人告訴我發生過什麼。你們隻是把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我身上,你,爸爸,還有……你們這麼對我,卻沒人告訴我原因……楚狄……你們怎麼能這麼狠……你們憑什麼這麼對我?!當年發生過的事情和我有什麼關係?就算是我媽媽做錯了什麼事情,你們又怎麼能把這些錯誤歸罪到我身上?”
在這個完整的外表下麵,是她傷痕累累的內在,還有那顆瀕臨破碎的心。未曾見過麵的親人,給了她一世的罪要償還,而圍繞在她身邊的親人,卻個個都想將她放在案板上殺戮分肉。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他們個個都恨她?
“你想知道原因?”楚狄忽然冷笑著,他上前一步撥掉插在她身上的點滴,任由她手背上的傷口崩出鮮血,“跟我走,我告訴你發生過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