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空山曠野裏那聲槍響,在山穀中回蕩數次,徘徊不散,如晴天的霹靂將這份寂靜撕開。
楚狄回身,如電影中的慢鏡頭一般,他看見從阿刀手中漆黑槍身裏冒出的嫋嫋青煙,他看見林向晚的身體像是被抽了線的木偶緩緩倒下,他看見她胸前心髒的那個位置在刹那間崩出的血花,他看見……
他嘶吼了一聲,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過來,可是太慢了。
鮮血從她的身體裏流淌而出,一落在地上,就被凍冽幹涸的土地吸去,將黃色的積土染成不詳的黑紫。
“你……你在做什麼?!!”楚狄怒喝著揪起了阿刀的衣領。
阿刀麵無表情地將槍扔到地上,“老夫人吩咐過了,這個女人不能留,留下後患無窮。楚哥,長痛不如短痛,你節哀吧。”
楚狄從阿刀的眼裏看到一絲隱忍的愧疚,他隻覺得自己無形之中有把利刃從上空劈下來,將他活生生的一分為二,他一拳打在阿刀的下頜上,阿刀被打飛出去,楚狄撿起槍,打開保險,將槍筒抵在阿刀的額頭上,“你怎麼能這麼做?!她平時是怎麼對你的?要不她,你現在就爛在西宿了!可你……”
“晚姐對我的好,我心裏都記著!我都知恩!!我下輩子當牛做馬也會還給她!可老太太吩咐的事情我一定要做!!我也沒辦法!!”阿刀怒吼回去,眼中都是痛苦,“小原在老太太手裏,我已經兩個月沒見過她了!!她都快生了!老太太說我要是不聽話的話,以後就別想再看見小原和孩子了!!”
和自己親人的性命安危相比,旁人的生死,又算什麼?阿刀因為走黑道,很小的年紀就被父母趕出了家門,這些年有了出息,帶著老婆回了家,才算和親人重歸於好,小原和孩子就是他的命,林向晚對他再好,又怎麼能和他們相比。
楚狄說不出話,這個男人和自己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他替自己擋刀擋槍,無怨無悔,所有人都走了,隻要他留下來,磕磕絆絆的從頭學起如何將自己染白。
槍重重的摔在地上,楚狄擺擺手,“你走吧……別再讓我看見你。”
林向晚是沒救了,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一槍中心,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楚狄跪在她身旁,將她抱了起來。
心已經不覺得疼了,隻是可怕的空洞,他甚至可以聽到寒風從他胸前的破洞中狂叫著呼嘯而過。
林向晚用著最後的力氣,緊抓著他的衣袖,她想對他說什麼,可是一張嘴,一口血就嗆了出來。他從來也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有那麼多血,她的血將他的胸前也染得一片鮮紅,好像他和她一樣受了重傷。她艱難地抬起頭,楚狄俯下身。
她在他耳邊斷斷續續地講過幾個字,然後身子就重重的摔了下去。
鬆開的手指,再沒有合攏過。
他盯著她半開半闔的眼眸,怔了半晌之後,他突然放聲大笑聲來,那笑聲刺破了山穀的重疊,直衝入九霄之中,明明隻是凡人的悲痛,卻有種驚心動魄的力量。
“楚先生,別在我墳前哭,髒了我輪回的路。”
她對他說,別在她墳前哭,髒了她輪回的路。
因為楚狄和沈士君對於屍體的歸屬權和葉楠的撫養權問題一直糾纏不清,所以林向晚火葬的日期,硬是從年前被拖到過了正月十五。
楚姓與沈姓從來都H市娛樂和經濟的焦點,這兩姓人家裏若是出了什麼醜事,不消一夜就會鬧得滿城皆知。
雖然這兩件事一直是被壓著處理的,但最終還是走露了消息,一時間滿城風雨,街頭巷尾,老幼婦孺,人人口中討論的不過是到底死了的那女人是誰,竟讓這兩家子的男人爭個你死我活,還有那孩子,到底是誰的種。
沈士君因為從醫不從政,再加上早年留學,為人一直低調,所以報社媒體對他的關注倒也不算特別強烈,可楚氏卻不能幸運逃脫,一夜之間,楚氏的股票瘋跌了近10%,屋漏偏逢連天雨,審計和國稅局的調查已經讓公司內部苦不堪言,再趕上這事,楚氏裏一片哀鴻遍野。
但身為當家的楚狄,卻顧不得這些了。
把所有的工作都拋到一旁,他隻專心和沈士君要那兩個人。
死的,他要。活的,他也要。
可是沈士君卻一個也不想給他。
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沈父終於出了麵,他帶著幾頁薄紙和一個小小的銀盒子拋到楚狄麵前。
“你自己看看吧,這是林小姐過世前交待過給你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