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賜痛哭:“爹……”
薑明珠飲泣吞聲:“爹……”
林婉娘泣不成聲:“大爺……”
聲聲哭訴化作利劍,穿透皮肉,鑽過骨骼,直插心髒。薑繼祖腦袋轟隆隆作響,他什麼都聽不見了,一步一步後退,痛心疾首指著眼前涕泗橫流的三個人:“我沒你們這樣的家人,你們不是我兒子不是我女兒,你林婉娘更不是我妻子!”
“大爺!”林婉娘如墜冰窖。
“爹。”薑賜心急如焚想撲上去,卻見薑繼祖掉頭就跑,薑賜趕緊追。
“爹!”薑明珠也急忙追。
可他們一個是跛腳一個穿高跟鞋怎麼追得上,唯一一個有可能追得上的林婉娘呆愣愣僵在原地,隻覺得塌了,大爺竟然她不是他的妻子。林婉娘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三魂七魄幾乎都要被抖出來。
沒追到人的薑賜和薑明珠仇視地瞪著對方。
薑賜怒罵:“現在好了,爹跑了,你滿意了。”
薑明珠回想薑繼祖臉上的失望就覺骨寒毛栗,憤怒一點都不比薑賜少:“你個畜生,竟然敢殺了奶奶,爹是被你們寒了心。”
“我沒有,你別汙蔑我。”薑賜聲音尖利地否認。
“不是你們還能是誰,我走的時候奶奶好好好的。”
“奶奶是被你氣死!”
“你胡!”
一言不合,一肚子火的姐弟倆扭打成一團,一個跛腳一個女流,倒是取得了微妙的平衡,兩人打得不可開交。
最後是薑明珠姍姍來遲的保鏢打破了平衡,薑賜隻剩下挨打的份。
被抓破了臉的薑明珠尖著嗓子喊:“給我打,狠狠地打。”氣不過,薑明珠穿上飛出去的高跟鞋湊上去狠狠踢了兩腳泄憤。
薑賜抱頭求饒:“別打了,別打了,要出人命了……薑明珠,你住手,我告訴你薑來弟的下落,你難道不想知道薑來弟在哪兒?”
事實證明,薑賜這一招禍水東引非常成功,薑明珠瞬間叫停,揪著薑賜的領子將他提起來:“她在哪兒?”
“你不打我我就。”薑賜還想講條件。
薑明珠一巴掌扇過去,扇得薑賜頭暈耳鳴:“你不!”
“我,我,她裝成男人在回春堂裏當大夫,林婉娘認出來的。”前幾林婉娘跟他了,他沒在意,他滿心都是怎麼向爹交代,想著過了爹這一關再收拾那個賤人。不過現在,他覺得可以讓薑明珠和薑來弟狗咬狗。按林婉娘的,薑來弟這會兒也不是個善茬。
薑明珠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滔怒火在她胸中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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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的薑歸才走進弄堂,便被緊張兮兮的鄰居大媽提醒,那位摩登姐來了,沒一會兒好像是她的家裏人也跟來了,在她院子裏吵了好一會兒。
大媽一臉的鼓勵,話裏話外我祝福你們衝破門第之見幸福快樂地在一起。
薑歸:“……”
薑歸謝過好心大媽,快步往家裏趕,她家裏可還藏著一個大活人呢。
“阿歸哥,你回來啦。”抱著阿布的沈琳琳興匆匆迎上來。
薑歸目光越過她落在院子裏的三個男人身上,身姿挺拔,氣質悍勇,薑歸心裏咯噔一下,這不是普通人,更像軍人。
領頭的容長臉男人微笑示意了下:“冒昧打擾,我等是來接我家姐回府的,隻姐一定要等薑大夫你回來才肯走,不便之處請見諒。”
薑歸也笑著點了點頭,看一眼吃得肚皮溜圓的阿布,再看向沈琳琳:“沈姐。”才開了個頭便被沈琳琳撅了噘嘴打斷,“我知道你又要趕我走,你這個人真是的,一點都不討喜,以後肯定娶不到老婆。”
聞言薑歸倒是笑了,能這麼可見這姑娘想通了,原本她就沒覺得沈琳琳有多喜歡她,這姑娘純粹是被家裏管得太嚴了,想叛逆一下。
“那就不娶吧。”
沈琳琳不高興:“那怎麼行,你長這麼好看,不結婚生寶寶,多可惜。”
薑歸哭笑不得。
沈琳琳也笑了,笑著笑著歎了一口氣:“我要走了,我哥要送我出國上學。”
薑歸:“上學是好事。”
沈琳琳哼了一聲,“我在國內也上著學呢,我哥就是不想讓我參加遊行。他們這些人最自私了,自己不愛國,還不許我愛國,討厭死了。”
薑歸靜默下來,十日前成百上千以高校學生為主的人們遊行示威,要求停止內戰一致對外。她看見沈琳琳走在隊伍前列,一改在她麵前時的真俏麗,整個人激昂憤慨,有種別樣的光彩。後來她從報紙上看到,那場遊行被武力鎮壓,抓了二十多個帶頭的學生。
薑歸:“你哥大概有他自己的考慮。”
沈琳琳沒好氣:“不就是想明哲保身嗎?”
季副官無奈:“姐。”
沈琳琳氣鼓鼓瞪他一眼:“你別話,看見你就來氣,你跟我哥是一丘之貉。”
季副官苦笑著搖了搖頭。
沈琳琳翻了個白眼,看回薑歸,聲音失落起來:“我就是來和你打個招呼,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薑歸:“一路順風。”
沈琳琳等了等,等了又等,來氣:“你就沒別的話要了。”
薑歸:“好好學習。”
沈琳琳氣得瞪圓了杏眼,重重一跺腳:“你個臭木頭,一輩子單身吧。”詛咒完,氣呼呼跑了。
季副官對薑歸打了一個招呼,趕緊帶手下追上去。
站在原地的薑歸不禁笑了笑,關上院門,走上樓,問聶北:“沒事吧?”
聶北道:“他們沒發現我。”
薑歸看了看他:“那就好。”便下去準備晚飯。
她走後,聶北不自在地拍了拍額頭。此次他來上海的任務就是為了服駐紮在上海沈臨淵將軍抗日,隻剛見了一次麵,便被軍統的人發覺,這才有了他帶傷翻入薑歸院裏那一幕。
聶北低低一歎,任務已經完成,季副官過來其實並非為了沈姐,而是借沈姐之名找他,沈將軍處境也不樂觀,一舉一動都在軍統監視下。
自己的傷也好的差不多,該離開了,再留下隻會給薑歸帶來危險。
吃晚飯時,聶北提出告辭。
薑歸既不驚訝也沒問他要去哪兒,隻給他準備了一些藥物和錢,不少錢,很多時候有錢能使鬼推磨。
聶北十分不好意思:“你冒險收留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這錢我不能要,你一個人生活不易。”
薑歸笑:“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我雖沒那麼英勇無畏,但舉手之勞還是能做的,你就讓我盡一點心意吧。”
聶北鼻子一酸,像是有什麼要湧出來,被他狠狠壓了回去,他肅然向薑歸敬了一個禮。
當晚聶北離開了這座樓,消失在夜色裏,薑歸以為這會是永別,不曾想多年會在那樣的情形下再遇,不過那已經是好幾年以後的事情了。
送走了聶北,薑歸又過上了一貓一狗的日子,隻是和以前到底有些不同了,她更加關心時事,國內外局勢越來越緊張,惶惶不安的情緒在整個上海灘彌漫,治安也變得混亂。
如今薑歸出門,都會在身上放一把槍,她用一條黃魚換來的,從此成為神槍手百米外百發百中那是白日做夢,防身倒是差強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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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前一,沈琳琳出現在回春堂,對薑歸:“陪我走走吧,我明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