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雙手貼著他的臉,趙慕以臂半撐著,靜靜地看著我,喘息漸定,眸中的激情隱隱退去。
“我忽然想到,衣冠塚的確切地點,也許就藏在玉璧裏。”我靈光一閃,說出玉璧的玄機。
“哦?”他狐疑道,目露三分邪惡。
“怎麼了?”我嗓子幹澀,心虛了。
“方才,你一直在想玉璧的玄機?”
“呃……不是,我隻是……”
尚未出口的話被他吞沒,唇舌糾纏,肆意勾挑,帶有懲罰的意味,而且他故意以上唇的短須刺我,我閃避不及,疼得直抽冷氣。我氣惱地推開他,氣呼呼地瞪他,“疼呢。”
趙慕邪邪地壞笑,雙手握住我的手臂,“懲罰你,是因為你分心。”
我羞窘地垂眸,他輕柔地為我穿衣,罩上外袍,然後自己也穿上衣袍。
我偷偷地瞄他,見他似乎沒有生氣,才稍稍放心。
慕,不是我對你存有戒心,而是……怎麼說呢?雖然我喜歡你,雖然你傻等我十二年,可是我還無法下定決心,畢竟你是公子慕,很有可能你會成為未來的趙王。
趙慕拿來三枚玉璧,放在我手心,“你想到了什麼?”
我打開木窗,月華傾灑,將紫玉璧和羊脂白玉璧重疊,高高舉著,“玉璧在日光的照射下,出現‘洛’字,在月光下,應該也有玄機才是,所謂日月精華嘛。”
月光照在玉璧上,散發出晶瑩的玉光,接著,玉光凝聚,投下一束溫潤的光,照在趙慕手中的青玉璧上。
“寐兮,不出你所料,日月精華,青玉璧浮現出一個字,洛。”
“怎麼還是洛?”我假裝不解。
“此洛非彼洛。”他淡淡地笑道。
“何解?”
“我知道哀王的衣冠塚在何處了。”
我迷惑地看著他,心中微笑,不禁佩服他的過人才智。
翌日一早,我們便前往洛河。哀王的衣冠塚,就在洛河附近。
帝王陵寢,向來占地極廣、豪奢氣派,天朝亡在哀王手中,他隻有窄小簡樸的衣冠塚。周邊野草叢生,林木稀疏,頗為荒涼,從外觀之,衣冠塚與尋常的磚瓦房並無區別,隻有那扇厚重的石門表明這並非普通民房,而是墳墓。
沒想到的是,公子翼與公子嬴蛟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們來到衣冠塚。
我們正要進去,突然,趙慕抬臂,我們止步,靜聽周邊聲響。
呼啦啦,眾多黑衣人從天而降,頃刻間,刀光劍影,殺戮霍霍。
趙慕一邊保護我,一邊與黑衣人打鬥,我擔心他因為我而分心,便道:“你別管我,我沒事的。”
千夙趕到我身邊,鏗鏗兩聲擊退來襲的黑衣人,“公子,我保護她。”
此次,皓兒沒有跟來,趙慕將他送到一處安全之所,托人照顧他。而皓兒也在他的說服之下,乖乖地留在那裏。
血肉橫飛,遍地屍首,不多時,衣冠塚前彌漫起刺鼻的血腥氣。
這些黑衣人的行事作風,倒像嬴蛟的下屬。趙慕應該早已料到公子嬴蛟和公子翼必定前來搶奪玉璧,因為玉璧是進入衣冠塚的機關要物,搶到玉璧便奪得了天劍,那麼,趙慕又有什麼部署?應該不會眼睜睜地被人奪去玉璧吧,十八黑甲精騎會不會現身保護?
又有一批黑衣人飛奔而來,加入激戰,變成三方混戰。後來的這些黑衣人,額頭綁著紅布條,理應是公子翼的下屬。
照此看來,公子翼與公子嬴蛟都是誌在必得。
占南風搶攻過來,劍氣橫掃,逼得周身的黑衣人退開。劍鋒直指我的咽喉,我疾步後退,千夙箭步上前,手中長劍挑開占南風的劍,瞬間,兩人鬥在一處,劍身相擊之聲異常激烈。
千夙回身反擊,占南風避過,驟然斜刺,正中千夙的右肩,千夙吃痛,出招遲緩,就在此刻,占南風搶步上前,迅捷地抓住我,拽著我離開衣冠塚。
趙慕看見我被人抓走,抽身趕過來,黑衣人迅速地列陣,阻止趙慕前來救我。
此時此刻,我唯有自救,可是,未等我扣住銀針,便覺後頸一痛,隨即暈了過去。
公子翼再次抓我,有何目的?以我交換玉璧嗎?
其實,公子翼與公子嬴蛟可以等到趙慕從衣冠塚裏拿出天劍之後再行搶奪,那不是更好?
我相信,趙慕會派人查探我的下落,會救我的。
公子翼在洛邑的落腳之處很隱蔽,不是城中,似乎是城郊,至於具體的方位,我不得而知了。
夜色降臨,趙慕的下屬還沒有找到這處隱蔽的民房。
占南風將我關在柴房,手腳綁得死死的,門外還有兩名漢子把守,看來是戒備森嚴。
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是占南風的聲音,“你們先下去。”
兩名漢子應了聲“諾”便走了。
柴門推開,再關上。占南風換了那襲深藍長袍,鐵麵依舊,溫雅與可怖齊聚一身。人人都說公子如玉,他倒有公子般的俊色,隻是被半張烏鐵麵具遮蓋了玉麵,變成公子如鐵。
他在我身前蹲下來,“你知道我為什麼抓你回來嗎?”
“洗耳恭聽。”我笑道。
“你是趙慕唯一的軟肋,以你交換玉璧,趙慕肯定交換。”
“你如此篤定?”我反問道,“我倒覺得,在趙慕心中,沒有比王位和天下更重要的。”
“你不信?那便賭一次,如何?”占南風勾起一抹笑意。
“和你賭?你配嗎?”我故意激怒他。
“我不配嗎?”他竟然不怒,溫笑著與我抬杠。
“因為你必輸。”我自信地笑,心裏卻發虛,趙慕大有可能前來救我,以玉璧交換我。
占南風盤腿坐下來,似乎要與我促膝長談,“上次……趙慕有沒有懷疑你?”
好奇與疑惑再次撓著我的心,我別開臉,輕哼,“關你何事?”
他溫言道:“我看得出,趙慕對你的情意不一般。”
我仍是沒有好語氣,“那又如何?”
其實,占南風的眼眸還是蠻漂亮的,眉宇間英氣勃勃,瞳孔烏黑,下頜瘦削,是一位相當英俊的男子,可惜,烏鐵麵具擋住了他的英俊之氣。他的眼眸閃著柔和的光,“你怎麼跟我有仇似的?我哪裏得罪你了?”
我笑著反問:“你把我擄來,難道不是得罪我?”
他的話真夠顛倒黑白的,“其實,我隻是幫你試探一下你在趙慕心中的地位。”
我瞪他一眼,別開目光,思忖著怎麼將話頭引到我想問的問題上。
占南風又問:“如果趙慕得到天劍,你心甘情願嗎?”
很好,終於說到這個話題了。我彎唇淺笑,“我覺得,這個問題應該不是你關心的,如果公子翼得到天劍,我不會善罷甘休。”
他笑了,低低的笑聲沉厚有力,我好像似曾相識,幼年的零星記憶浮上來……
“現下你是公子翼的謀士,而不是我的朋友,你幫公子翼得到天劍,我會將你當做敵人。”
“你說得對,不過我幫公子翼得到天劍,自有我的目的。”占南風附在我耳畔,刻意壓低聲音。
“你的目的,與我無關,我才是天劍名正言順的擁有者。”
“對,天劍的秘密隻有衛王、衛王後、太子和公子淵知曉,哦,對了,還有我們可愛的小公主知道。”他笑若秋陽,輕微的毒辣,“可是,你別忘了,你不再是公主,你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你能保證天劍不會被人搶走嗎?”
我勾起一抹深笑,“無須你提醒,我的事,也無須你費心。我如何處置天劍,是我的意願,難道你想幹涉嗎?”
占南風挑眉笑道:“我想幹涉,你也無可奈何。”
我無畏道:“那便各憑本事咯。”我眸光一轉,“既然公子翼已知衣冠塚在哪裏,何不直接進去?那天劍不就到手了嗎?”
他冷笑,“衣冠塚豈是輕易進得去的?沒有三枚玉璧,擅闖衣冠塚,必死無疑。”
我駭然,他是如何知道這些的?難道天下人都知道了?三枚玉璧是進入衣冠塚的機關要物,除了我,就是大哥、二哥知道,莫非他們將這秘密告訴了別人?還是他們還活在世上?
“你是如何知道的?”
“公子翼的密探,想查什麼都能查出來。”
當真如此嗎?我不相信,即使大哥或二哥還活在世上,也不會將這個秘密輕易地散播出去。占南風,絕非普通人,他到底是什麼人?
我蹙眉望定他,審視著他的麵容,卻無法將他與大哥或二哥聯係在一起。
當年,我離開王宮拜師學醫,年僅十二,三年期滿,我正要下山回國,卻聽到趙國攻進衛王宮的消息,便匆忙趕回衛都楚丘,誰知半路上便聽聞趙兵在衛王宮大開殺戒,所有的宮人和衛王室人員無一幸免。回到楚丘,我望著楚丘的荒涼景象和王宮的斷壁頹垣,全身驚痛,淚流滿麵,悲痛得昏厥過去。
亡國之仇,滅家之恨,此生難忘。
背負血海深仇,我夜不能寐、日不能食,被刻骨的仇恨啃噬著,被撕裂的剜痛折磨著……我查知,趙國滅衛由趙顯提出,趙王下令發兵,於是,我決定向趙顯、向趙國複仇。
即便窮盡一生,我也要複仇!
我要趙顯死!要趙國亡!
於是,我來到邯鄲,於是有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有人搖晃著我,我猛地回神,隻聽占南風道:“發什麼呆?”
我搖頭,淒然一笑。
“你別忘了,是趙國亡衛的,趙慕是你的仇人。”他忽然來了這麼一句,很隨意的語氣,卻絕非隨口一說,而是警醒我。
“我從未忘記。”我冰冷道,雙眸一凝。
“因此,天劍不能讓仇人得到。”占南風言辭切切。
“那就應該讓公子翼得到嗎?”我反唇相譏。
他冷笑,不語。
我亦沉默,冷眼看著他。
眼中閃耀著細碎的光芒,他低聲道:“我可以幫你複仇,不過我要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