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將軍快快起身。”秦王扶起王鑒,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好,寡人會論功行賞。”
“謝王上。王上,逆賊嬴蛟、蒙王後與蒙氏一族如何處置?”王鑒請命道。
“斬首示眾。”秦王口吻淡淡,唇齒間卻有殺氣泄出。
我早就知道,秦王不會心慈手軟,如若不斬草除根,勢必後患無窮,即使是親子,即使是發妻,因為,君威不可侵犯,王權不可覬覦。
秦王重掌國政,嬴蛟、蒙王後逆反叛亂,斬首,蒙氏一族,亦全部斬首示眾,無一幸免。
領軍在秦國邊境的蒙天羽,當他聽聞蒙氏一族被斬首的消息時,副將早已接到王命,斬殺蒙天羽,接掌蒙氏大軍。
不日,趙慕退兵,蒙氏大軍亦回朝,與其他將士混編,以防叛亂。
這場撥亂反正的宮變,至此落下帷幕。
分離一月,皓兒害怕我再次離開他,整日黏著我,與我同寢同食,隻要我稍稍離開,他便驚慌地尋我。我不覺失笑,又疼惜皓兒所受的苦,耐心勸道:“皓兒,你已經是大人了,不可再黏著我了,否則,會被人笑話的。”
皓兒鑽入我的懷中,緊抱著我,生怕我再次離開他,“我才不管呢,我隻要母親不離開我。”
“如果有一天,母親真的死了,不再回來了,你怎麼辦呢?”我試探道。
“母親怎麼會死呢?母親不會死的。”皓兒緊張地仰起頭,皺眉問道,“母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不乖?”
“我跟你說笑呢,別胡思亂想啦。”我摸摸他的頭安慰道。
“母親,師父呢?為什麼沒有回來?師父是不是死了?”皓兒問,“我聽聞,師父和母親是一起死的。”
心中一痛,眉眼酸澀,我眨眨眼睛,“你師父有要事在身,過些日子就回來了。”
皓兒將信將疑,“真的嗎?母親不能騙我哦。”
我重重地點頭,別過臉,不想讓皓兒看到我眼角的淚光,“真的。”
也許皓兒瞧出了什麼,不再多問,靜靜地賴在我懷裏。
過了一會兒,他驚喜地叫了一聲,“父王!母親,父王來了。”
他起身,飛快地奔過去,笑問:“父王是來找母親的嗎?”
秦王“嗯”了一聲,摸著他的肩,“皓兒,你先去外麵玩,寡人與你母親說說話。”
皓兒應了,笑眯眯地跑到殿外去玩。
我站起身,冷淡地行禮。秦王走過來,靜靜地看了我片刻才道:“寐兮,寡人有話與你說。”
這幾日,他來過幾次,我皆以不同的借口避開,拒絕與他詳談。因為,我無話可說。眼前這個男子,秦王,我的夫君,害死了無情,害死了我的孩兒,我將如何麵對他?
我從未喜歡過他,恨過他,也曾心懷愧疚,因為我終究背叛了他,可是,無情與孩兒的死,消滅了那僅有的愧疚,恨嬴蛟、蒙王後的同時,我亦恨他。嬴蛟宮變那夜,如果不是他命人抓了無情,也許無情就不會受傷,之後便不會受製於人,便有充裕的時間與我離開王宮……總之,無情與孩兒的死,他也是凶徒之一。
“你借趙慕之兵,調離蒙氏大軍,命王鑒秘調北疆精騎入鹹陽,攻入王宮,殲滅逆賊,委實高妙。寐兮,寡人應該謝謝你。”秦王的語氣異常誠懇。
“寐兮,看著寡人。”他握住我的手,溫和道,“皓兒都告訴寡人了,夜梟是皓兒的師父,你們早在當年回秦途中相遇相識,他還救了你和皓兒。後來,夜梟意外地救了寡人,進宮後得知你被那賤人貶至榮華殿,再次伸出援手,對你們多有照應。”
我一動不動地聽著,思忖著他是相信我與無情沒有私情,還是不再介意。
秦王沉聲溫柔道:“寡人不會介意那些流言飛語,寐兮,寡人終於知道,隻有你對寡人才是一心一意的。”
我莞爾一笑,“王上終於明白,寐兮大幸。”
他鬆了一口氣,伸臂攬著我。
殿外,驕陽似火,熾熱毒辣。
之後,我物色了三名年輕的美人伺候秦王,他春風得意,忙完國政紮入美人堆中享樂,雖然也寵愛我,卻隻是偶爾夜宿在日照殿。我感覺得到,他對我的寵愛更甚從前,卻不一樣了,他對我起了戒心,信任不再。我對他也不再曲意承歡,時常冷著臉,不苟言笑。
整日對著殺死無情與孩兒的凶徒,我又怎能笑得出來?
千夙多次傳達了趙慕的口信,讓我盡快回邯鄲,多次催促未果,趙慕限我一月之內回去,否則便來鹹陽綁我回去。
我托公孫玄尋找無情的下落,數日來沒有任何消息。我相信無情尚在人世,相信無情不會輕易離開我,我想繼續尋找無情,不想就此回到趙慕身邊,可是我已答應了他,倘若我再不回去,依照他的性子,他一定會親自來鹹陽接我回去。
日思夜想,也想不出可行的對策,難道我真要舍下皓兒與趙慕回去?
雖然我暫時無法放下趙慕,但我不甘心。
這日,千夙突然告訴我,有一人要見我。
夜裏,我來到榮華殿,看見昏暗大殿上那抹熟悉的挺拔身影,驚喜欲狂。
無情。
無情真的沒有死。
我飛奔進殿,就在他轉身之際,我猛地止步,所有的驚喜與激動全都消失不見,隻剩下悲傷與絕望。他不是無情,而是公子淵,我的二哥。
二哥一襲黑衣,半張臉孔冷肅,半張鐵麵冷硬,緩步上前,慢慢地擁我入懷。
我伏在他的肩頭,絕望轉化成心痛,無法自已地低泣起來。
年幼時,每當我傷心難過,二哥便會攬我入懷,讓我哭個夠,然後柔聲安慰我,逗我開心,很快的,所有的不快就煙消雲散了。
“哭吧,二哥知道你心裏難過。”他拍著我的背,溫言撫慰。
我抽噎著,漸漸地哭出來,發出“嗚嗚”的聲音。從邯鄲公子府開始,我壓抑著悲傷,以仇恨代替悲痛,直至回秦,未曾大哭過、發泄過,而壓抑的悲痛太滿太苦,就會因為一句溫柔關心的話,全都發泄出來。
哭了好一陣,我才慢慢地止了哭聲,二哥以衣袖擦著我臉上的淚痕,“哭過了就好,雅漾,以後不許再傷心難過了。”
我說不出話,隻是點點頭,一想到無情可能真的死了,整顆心似乎被利刃切開,撕裂的痛令我難以承受。
“雅漾,你要回到趙慕身邊?”二哥似是不經意地問。
“我答應過他。”我知道,他必定不希望我回到趙慕身邊。
“你作何決定,我都不會幹涉你,隻要你自己想清楚,不要後悔。”他的語氣,與上次極為不同。
難道二哥想通了?不再想著複仇、複國?不再逼我對付趙慕?
見我滿目疑惑,二哥含笑道:“那日你對我說的話,我仔細想過了,我不該執著於複仇、複國,不該逼你做你不願做的事。你說得對,父王、母後也希望你開心快樂地活著,而不是為了複仇犧牲一世幸福。”
我“嗯”了一聲,“謝謝二哥。”
他撫著我的臉,心疼道:“雅漾,無情已死,二哥不希望你沉湎於痛苦中,皓兒還小,需要你的扶持,切不可意氣用事而壞了皓兒的前途。”
我吸吸鼻子,“我曉得,二哥,你還要留在公子翼門下嗎?”
二哥抬眸望向殿外,“遲早會走的,雅漾,照顧好自己,不必為我擔心。”他拍拍我的肩,“我走了,你珍重,若有要事找我,讓千夙與我聯絡。”
我上前抱住他,不舍得他就此離開,“二哥,我會想你。”
相擁片刻,二哥放開我,邁步離去,那孤絕的背影,融入蒼茫的夜色裏,再也看不見。
我望著空曠而黑暗的榮華殿,努力地尋找無情的身影,卻怎麼也尋不到。昔日的記憶湧上心頭,一幕又一幕,閃現在我眼前,栩栩如生。無情的沉默,無情的守護,無情的眼神,無情的嗓音,無情的愛撫,無情的朗笑,再也不會出現,再也不會了……
我蹲下來,放聲痛哭。
從此以後,每日傍晚時分,我都會來到榮華殿待上半個時辰,回憶與無情相處的點點滴滴,因為隻有這樣,我的內心才會好受一些,我的後悔與悲痛才有所緩解。
我拖延著不回邯鄲。
每次我在榮華殿想念無情,千夙總是陪伴著,靜靜地站在一側。
這日,她忽然開口道:“夫人,千夙有話想說。”
“何事?”我淡淡地問,對她的話提不起興致。
“夫人不能回邯鄲。”她站在我眼前,一字字鄭重道。
“為何?”我驚訝於她悲憤的神色與鄭重的語氣,雖然她是二哥安插在趙慕身邊的細作,但好歹和趙慕也有多年的主仆情誼。
“假若夫人回到趙慕身邊,便是愧對無情。”千夙緊緊鎖眉,雙眸異常清亮。
這話大有蹊蹺,她到底想說什麼?我凝眸,故意淡然道:“你該知道,我已答應過趙慕。”
她欲言又止,目光閃爍,最終望定我,“無情之死,是趙慕的陰謀。”
趙慕的陰謀?
她含著怒氣的話,就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我的心口,那麼突然,那麼疼痛,那麼詭異。
趙慕殺了無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未及我問,千夙一股腦兒地說出了事情的原委。原來,趙慕秘密來到鹹陽,與嬴蛟私會,共同密謀王子戰大婚之日的宮變。嬴蛟掌控王宮,軟禁秦王和皓兒,追殺我和無情,而趙慕適時出現,救走我,無情便落在嬴蛟的手中,必死無疑。
千夙還說,趙慕入宮見我,如果我答應隨他回邯鄲,無情就不會死,但是,我拒絕了他,堅決留在秦國。他得不到我,一怒之下,對無情的生死便不管不顧。
我聽得心驚膽戰、痛徹心扉,為什麼會這樣?趙慕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竟然和嬴蛟密謀,竟然欲置無情於死地,隻因我選擇了無情,而不是他。
“事出突然,公子覺得可疑,便命人查探,終於查到了真相。”千夙的聲音冰冷無情,仿佛冰錐劃過肌膚,疼痛侵入身體,“公子知道你無法承受這個事實,不讓千夙告訴你,可是,無情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夫人必須知道害死無情的人究竟是誰。”
“夫人,你要為無情報仇。”她握住我的手臂,激動道,“千夙知道你不信,可這是真的,你可以去問趙慕。”
“夫人,你說話呀,夫人,你怎麼了?”千夙擔心地喊道,搖著我的身子。
心痛如絞,痛得太厲害了,麻木了,我聽不見她的聲音,隻見她的嘴皮子一直在動。全亂了,我要好好想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拂開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星光璀璨,夜幕上的星辰密密麻麻,數不勝數,在我眼前不停地晃動……走著走著,我突然發覺這個地方很陌生,這是哪裏?我要去哪裏?
我舉目四望,整個夜空都壓下來,我避無可避,隻能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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