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農午覺睡醒之後,從床上坐了起來。伍樂婷照例幫他洗臉、擦汗。狄農注意到茶幾上是一本翻開著的書,問道:“你看的是什麼書?”
“《全球通史》,新版。”
“你是不是聽了我說的那些故事之後,才去買來看的?”
伍樂婷承認道:“是啊,您這幾天跟我聊的那些話題,再次激起了我對於曆史,尤其是科學史的強烈興趣——這本書是昨天晚上才買的。”
狄農淡淡一笑。“可惜的是,這種書隻能用於消遣一下。”
伍樂婷說:“狄老,這書我可不是在地攤上買的呀,是在大書店裏買的——正規出版社出的。”
狄農笑道:“我知道。書的品質是沒問題。但其中的內容恐怕很多都不真實。”
“您的意思是,就像牛頓被蘋果砸到,從而發現萬有引力這個故事一樣,是杜撰的?”
“不完全是。”狄農搖頭道,“牛頓那個故事隻是對史實的藝術加工,並沒有改變其實質——因為萬有引力確實是牛頓最先總結出來的。但是科學史上的其它一些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那完全是對真相的歪曲和捏造,甚至就是陰謀和欺騙。”
伍樂婷撇了下嘴。“您都沒看過這本書,就知道它的內容不實?”
“相信我,這類書的內容都大同小異。”
伍樂婷幫狄農擦完了身子,到衛生間去把水倒了。出來後,她說:“狄老,您想看這本書嗎?”
狄農攤了下手,提醒她自己的雙手被固定著。“我怎麼看?”
伍樂婷把書拿到他麵前,在旁邊坐下。“我可以讀給你聽。”
“好啊,如果你願意的話。”
“這是我的工作呀。”伍樂婷微笑著說,“您想從哪裏聽起?從第一頁開始嗎?”
“不用,你隨便翻一頁,讀些片段給我聽就行了。”
“好吧。”伍樂婷說,“就讀我剛才正在看的這一頁吧——‘1859年夏秋之際,英國一家很有名的雜誌《季度評論》的編輯威特惠爾·艾爾文收到了博物學家查爾斯·達爾文一本新書的樣本。艾爾文饒有興致地讀完了這本書,認為它有一些價值,可是又擔心它的主題過於狹窄,恐怕不足以吸引廣大讀者的目光。他要求達爾文寫一本關於鴿子的書……”
“好了,請停下來。”狄農打斷了伍樂婷的閱讀。
“怎麼了,狄老?”伍樂婷問,他發現狄農的臉色看起來有些不舒服。
“翻過這幾頁吧,我不想聽這一段。”
“剛才,是您說叫我隨便讀的……”
“是的,抱歉。但是……我沒想到你會剛好讀到關於達爾文的這個部分。”
“這個部分怎麼了?”
狄農沉吟片刻。“它會讓我回憶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好吧,如果您不想提的話……”伍樂婷準備翻到其它頁。
“恐怕已經遲了……”老人仰麵長歎。“從你提到查爾斯·達爾文這個名字起,我那些痛苦的記憶就像潮水一樣湧出來了。”
伍樂婷意識到,他始終是要說的。她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待著。
狄農再次歎了口氣,問道:“你對達爾文了解多少?”
伍樂婷聳了下肩膀。“僅限於教科書上學的——達爾文,著名的生物學家,進化論的奠基人。”
“就這些?”
“就這些。”
“關於達爾文和進化論,已經是眾所周知的常識了,是嗎?”
“難道不是這樣嗎?”
狄農沉默了一小會兒。“當今世界上的人,恐怕沒有一個對達爾文有真正的了解。”
伍樂婷看了一眼手中捧著的那本厚書。“這上麵說,達爾文從小生活條件優越,可是學習成績平平。他感興趣的是各種小動物。平時喜歡打獵、逗狗和捉老鼠。另外,他特別喜歡蚯蚓。”
“這倒是真的——也許這本書上關於達爾文的真實描述就到這裏為止了。”
“後來發生了些什麼事?”
“你那本書上是怎麼說的?”
伍樂婷快速地瀏覽著書上的內容。“這上麵說,達爾文本來是會成為一個鄉村牧師的——因為他在劍橋大學學的是神學。但這時,一個極具誘惑力的機會出現在了他的麵前,英國海軍‘小獵犬號’的船長羅伯特·菲茨羅伊邀請達爾文一同去遠航,實際上是環遊世界……”
“對,達爾文的命運就是從這次航海改變的。”狄農說。
“這本書上也這麼說。”
“不,完全不一樣。我不看也知道你那本書上會說些什麼——‘達爾文通過這次航海,發現並收集了許多十分珍貴的古代動物化石,還發現了一些新的物種,這些發現為他以後提出進化論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確實……差不多。”伍樂婷盯著書說,隨即抬眼望著狄農。“您的意思是事實並非如此?”
“我說這次航海改變了達爾文的命運,指的並不是他發現了這些化石。而是因為他在這次航海中,認識了一個人。”
“誰?”
“讓我從頭說起吧。就現在看來,達爾文參加這次航海,是以‘博物學家’的身份,進行科學考察。但是仔細想來,這實在是件滑稽的事情。他在劍橋學的是神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