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領班莊司回來了,向賴子報告情況。
“因為他不老實,坐電梯把他帶到一樓去了,他在外麵摔倒了,不過好像爬起來走了。”
賴子點點頭,離開座位去了洗手間。
進門左側有個水龍頭,前麵裝著一麵半人高的鏡子。賴子做夢也沒想到,這樣的天氣熊倉會來。他不光爛醉如泥,賴子感覺他忽然蒼老了許多,以前的那種厚臉皮勁兒一點兒也沒有了。他原本是個舉止很誇張的人,這次他好像是徹底慫了。
賴子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
頭發倒也沒怎麼散亂,她隻是覺得頭發好像黏糊糊的,有種不潔感。剛才隻是被熊倉的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她卻覺得熊倉的氣息和酒氣都從那裏跑到自己身上來了。
“天啊!真是討厭死了……”
賴子又對著鏡子小聲嘀咕了一聲。
賴子就受不了他在客人和姑娘們麵前擺出一副令人難堪的樣子。他或許想博取同情,但賴子卻隻感到了一種幻滅。讓她更加難以忍受的是,別人或許還以為她和熊倉之間有過什麼特殊關係。
實際上確實有過關係,但是現在和他什麼關係都沒有。
但是說實話,聽他說出“救救我”這句話的時候,賴子並沒有感到什麼負疚感,雖然隻是一瞬間,賴子反而有一種終於報了仇的滿足感。
但是,看到一個大男人慘兮兮地匍匐於地苦苦哀求的樣子,賴子忽然感到了一種落寞。
聽領班說,他一出門就摔倒了,剛下過雨的路上濕漉漉的,他的衣服也一定都弄髒了。他就那樣淒淒慘慘地離開了深夜的銀座。賴子一想到他那副慘狀,自己的心情就由氣憤變成憐憫。
“這樣對他是不是有點兒太過分了……”
賴子問鏡子裏的自己。
“我難道是個冷酷的女人?”
熒光燈下泛著蒼白光芒的鏡子裏麵,是賴子那張小巧清醒的臉,旁邊是一個小花瓶,裏麵插著一枝薔薇。
賴子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一幅如此搭配的畫。
不記得那幅畫叫什麼名字了,是叫《女人與薔薇》?還是叫《冷淡》?
“真是一個令人厭惡的女人……”
賴子對著鏡子又嘟囔了一句,轉身出了洗手間。
賴子回到大廳裏,發現秋山正坐在頭上的那個包廂裏。
她瞬間站住了,然後輕輕地給他低頭行禮。
“你怎麼了?臉上的表情好奇怪!”
“啊?奇怪嗎?”
秋山好像不知道剛才熊倉來過了。
“我可以喝一杯嗎?”
賴子對秋山的問題避而不答,讓服務生拿來了不加水的白蘭地。
“老板娘自己想喝酒,真是稀罕啊!”
秋山說著,舉起杯子和賴子碰了一下杯。
“秋山先生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
“好惡心!你怎麼給我戴起高帽來了?”
“您兌現了給我的許諾,就是個了不起的人!”
賴子端起酒杯灌了一大口白蘭地。
十一點半的時候,就剩下最後一支鋼琴曲了,剩下的一組客人起身要走,賴子把客人送出門以後,酒吧裏就剩下秋山一個客人了。
“那,我們去赤阪吧!”
賴子點點頭,溜了一眼今晚客人的賬單,把剩下的事情交給領班,然後就出了酒吧。
平日裏每到晚上打烊的時候,滿大街都是回家的客人和下班的陪酒女郎,嘰嘰喳喳很是熱鬧,或許是因為今天刮台風的緣故吧,街上的行人隻有平日的一半左右。
“出月亮了!”
走出大樓,秋山抬頭看了看夜空。
霓虹閃爍的大樓上方,一輪陰曆十三的月亮懸在天空裏,很難想象,就在幾個小時前還風雨大作。
平日裏到了這個時候,不多加錢就不去的出租車也是一招手就停。
秋山坐進在大路邊上等候著的那輛包租車,對司機說去赤阪。
車子剛一開動,秋山就理所當然地摟肩搭背地把手放在了賴子的肩上。但是秋山在車裏做的也就這些。
也可以說,正是因為深知他不會過分地動手動腳,賴子才敢深夜和他坐一輛車。
不一會兒,車子在以前來過一次的乃木阪坡下的公寓樓前停下了。
還是那家會員製的酒吧,一進門就有一張服務台,在服務台站著的女子也和上次是一個人,但房間的氛圍卻和上次大不相同。
上次來的時候,地毯和窗簾都是以深藍色為基調的,但這次都變成了淺駝色係列。但燈光仍然還是那麼昏暗,周圍的客人看上去就像一個個淺淺的朦朧剪影。
賴子在這裏也點了白蘭地。
“不加水行嗎?”
“今天就是特別想喝酒!”
因為賴子很有喝酒的情緒,秋山自然是情緒高漲,眉飛色舞。
“你看!”
聽秋山那麼說,賴子轉頭看了看右邊,原來是包廂裏的客人在接吻。燈光暗淡看不清表情,好像兩個人都背靠著沙發,隻把臉貼在了一起。
或許是已經有過好多次經驗了吧,兩人接吻的姿態很自然很大方。
“今晚你能一直陪著我吧?”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眼前男女親吻的情景吧,秋山好像很興奮,聲音也有些輕飄飄地發顫。
但是,對方越激情高漲,賴子越清醒。
男人為什麼那麼貪求肌膚之親?賴子甚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聽我說嘛……”
秋山撒嬌似的把臉湊了過來,那孩子氣的表情動作讓人不覺得他是個年近四十的男人,但或許這正是秋山身上像公子哥兒的地方。
“媽媽桑……”
秋山又小聲嘟噥著,把身體緊緊貼了過來,賴子睜著眼睛,任由他想怎麼做就怎麼做。
如果秋山隻是想和自己親嘴的話,賴子並不想拒絕。他不僅滿足了自己最大的願望,還經常約自己去吃飯,對自己很用心很體貼。若想報答他的一番好意,讓他親吻一下嘴唇又有何妨,那或許是情理之中的事。
酒吧裏播放著弗蘭克·辛納屈演唱的《夜裏的陌生人》的旋律,當到了曲子最高潮的時候,秋山好像就等著這一刻了,迫不及待地把嘴唇湊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