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泳
前兩日報載,寧波一個8歲男孩在某水上樂園玩水時,在水深僅60厘米的漂流池裏溺水身亡。孩子父母痛不欲生,指責水上樂園防護設施不當;百姓也感歎,父母監護不力,讓孩子離開視線長達數分鍾之久。一時間,報紙網絡上各執一詞,議論紛紛。
學 泳
如果時光倒退幾十年,基本不會發生這種事。當年江南水環境特別好,江河塘溪水網密布、水質清冽,孩子天生親水。記得從小學一直到初高中,我的同學幾乎個個都會遊泳,借用老電影《黑三角》裏特務說的一句暗語:都是呱呱叫的水鴨子。我兒時遊泳的啟蒙老師是父親,夏天一到,父親總帶著我和兩個堂妹去遊泳。那是城邊的小溪,傍著田園,風景如畫:小橋岸柳溪沙,農夫桑陰種瓜,一灣碧水晚霞,叫聲嘎嘎,躥出幾隻鳧鴨。溪水清澈見底,讓孩子一見傾心,我那時剛從北方來到江南,還是旱鴨子,父親下水後讓我光著屁股趴在他背上,我兩手向前輕輕搭住父親肩膀,身體自然而然在水麵浮展開來,父親幾乎感覺不到壓力就能順利向前劃水蛙泳。母親在橋上俯瞰著邊看邊笑,說一隻大青蛙馱著一隻小青蛙。漸漸地,我在父親背上悟到了鳧水的真諦,原來隻需輕輕晃動四肢,身體就不會下沉。也不知哪一天,我突然脫離了父親寬闊的脊背,自己開始劃水,而且知道自己從此再也不會沉入水裏。再往後,什麼側泳、仰泳、潛泳、自由泳,那就一發不可收拾,都是自己琢磨無師自通的。
記得到小學三四年級,就拋棄父親單飛了。整日和六、七個鄰居小夥伴一起廝混,一到下午就吆喝在一起跑到離家數裏外的南溪遊泳。跟原先的城邊小溪比起來,南溪就是大江大河了,部分地方水深不可測,趕上發大水,遊到對岸更要費一番工夫。可說來奇怪,我們那些小夥伴個個麵無懼色,頂多甩點水上身抖個機靈,做做準備活動,就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或蛙泳或狗刨,各顯神通遊向對岸。那年頭也看不到任何一位父母陪著怕出事。若真有的話,能把孩子羞死。在水裏總要三兩個小時才過癮,回家後小背心一脫,身上活脫脫留下另一個白背心,那是沒被赤日暴曬的部分,印在了胸脯上,其餘地方都像紅熟的大蝦。
方 井
再大一點到了高中,個頭猛躥,泳技日增,總想去征服更大的水勢。毛澤東當年說過:大江大浪並不可怕。可惜長江黃河離咱實在太遠,而南溪已經容不下我日益暴漲的雄心了。南溪旁有一座古老的方井,從南溪溪壩下來,穿越防護林就是。說是井還不如說是池,因為它是敞開式的,沒有井圍,徑圍卻足有數十米。井沿由條石砌就,勒痕斑駁,井壁以下四周青苔密布,井水冰冷徹骨。誰也不知這水源來自何處,隻看見地下的水不時地泛上來巨大的水泡,看著有些瘮人。因為水清,那井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底,但據說就是因為水冷,誰也沒有一個猛子紮到過井底。於是跳水井測水深就成了男人展示勇氣、炫耀技巧的機會,經常可以看見玩命不怕死的二愣子,玩著各種姿勢從井沿上怪叫著往下跳。看著別人成功,我這半大孩子也鼓起了勇氣,可隻有當自己站在井沿邊上往下看,才知道那種恐懼感真不是玩的。年輕的心到底按捺不住冒險的衝動,我親身體驗過一次冒死一跳的感覺,水中巨大的溫差讓你甫一入水就被屏住了呼吸自動閉氣,而且越往下紮越感覺水壓瘮人,根本不敢往下鑽就拚命往上浮了。回到家第二天醒來,全身從頭到腳長滿了細密的紅疙瘩,連腦門上耳朵後也全長滿,奇癢難耐。心下大駭,趕緊找到母親,原來是長了一身痱子,都是被那方井裏的冷水激的,過了好些天抹掉一整瓶花露水才漸漸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