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手持紅燭賞燈詩(1 / 1)

散文 手持紅燭賞燈詩

深夜時分,我點起一盞古老的油燈,獨自麵對著如豆的光焰,腦子裏忽然跳出李商隱《花下醉》的詩句來。於是我便想寫一篇古燈與詩的文章,並順手把最後一句詩“更持紅燭賞殘花”改成“手持紅燭賞燈詩”來作為我本文的題目。

李商隱是唐代的詩人。我曾在盧溝橋宛平古城萬家燈火館見到過一盞唐時代的燭台,形似一隻青綠色的小葫蘆。雖是殘件,仍不失唐時燈具的典雅風範。我們的詩人,約莫就是在“客散酒醒深夜後”持著這樣美麗的燭台,點燃起一支紅燭去庭院賞殘花的。這較之另外一位詩人的“夜深唯恐花睡去,高擎銀燭照紅妝”,雖同是性情中詩人之所作,但李商隱賞的是殘花,而非完花。個中便有了別樣的風情讓人感懷。

聯想到自己三十餘年收藏起來的一百多盞古老的曆代燈具,近半數或多或少有殘缺。講出去,很是為“銅鈿眼”裏看藏品的貴人所不齒。然而,於我來說,卻對這樣的殘燈倍感珍惜。正是由於燈的殘缺,才能使古燈這一古老的光明象征青豆雖殘燈猶明,有了特有的來自民間的意境,洇漫出普通人“燈似紅豆最相思”的詩情來。

相思之情,這是人性中最普通也是最真摯的感情。人對故國,對親人,對情人的相思,尤其是在獨對一盞孤燈之時,更會情不自禁地如同流淌的燭淚一般汩汩而瀉……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唐·李商隱)

邯鄲驛裏逢冬至,抱膝燈前影伴身。想象家中夜深坐,還應說著遠行人。(唐·白居易)

燈影燭光下,曆代詩人,對人生遭遇中的透徹肺腑的無奈感懷,如寒風中的雪片紛紛傾瀉:

山一程,路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盞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誰翻樂府淒涼曲,風也瀟瀟,雨也瀟瀟,瘦盡燈花又一宵(清·納蘭性德)。納蘭性德這一個“瘦”字,欲說還休地道出了古代多少仁人誌士觸燈傷情的感歎!這也隻有永遠默默給人以光明和溫暖的油燈,才會去默默聆聽詩人的情懷。

類似的燈詩,在曆代詩人的筆下最為常見。不難理解,在封建專製社會中,多少正直的文人備受壓抑,以至壯誌難酬,抱憾終生。

愛國詩人陸遊的:煙水蒼茫西複東,扁舟又係柳蔭中,三更酒醒殘燈在,臥聽瀟瀟雨打篷。吳藻的:一卷離騷一卷經,十年心事十處燈。芭蕉葉上幾秋聲。都是這種無奈心情的流露。

但可貴的是詩人的生命哪怕到了隻剩下一點一滴燈油時,生命的燈芯還是在倔強地閃爍著不熄的光輝:殘燈猶未滅,將盡更揚輝。紀少喻的這首《詠殘燈》,你能說清是人在吟詠殘燈,還是殘燈在詠歎詩人呢?

最能感動撞擊筆者心扉的當屬稼軒的燈詩。曆來寫上元節的燈詩不計其數。然多為膩脂香紅,粉飾太平之作。而稼軒的《青玉案》光是一句“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就把你於“東風夜放花千樹中”,領進一個至真至美的至高境界。

更是那首慷慨悲壯的《破陣子》令我這個已步入“可憐白發生”年齡之人,每每在吟誦起“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時,心裏湧動起年輕歲月燃燒的激情。生命不熄,挑燈看劍!

幸甚至哉:因為我的古燈收藏,使今人得以重睹、領略中華燈文化的曆史與風采。也因為有了曆代詩人留下的燦若星光的燈詩,古燈有了別樣的美麗。

現今“星星點燈”已成為年輕人抒發理想,追求希望的時尚活動。

我喜歡今天的“星星點燈”這句話,我也喜歡吟誦曆代的古老而又遙遠的燈詩。

讓我們用希望、理想,去點亮各自心中美好的燈與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