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鬼(1 / 2)

白秀才自打恢複原來大小,除了藏匿和逃跑不便,幫著世間苦人兒做事可真是方便多了。他常在夜裏偷偷上岸,潛入城鎮和鄉村,幫耳聾的老婆子劈柴、燒水;替瘸腿的老漢倒夜壺;給挨了繼母打的小孩子上藥,在他耳邊哼唱柔軟的童謠;從深溝裏撈起主母遺失的鐲子,悄悄擱在窗台下,為關黑屋子的小婢女洗脫嫌疑……

但他畢竟是個文弱書生,夜裏跑去替孤寡老人翻地,揮兩鋤頭就歇一歇,喘得臉通紅。鯉魚看得又好笑,又心疼。

“喂,不累嗎?”

“沒事,再翻兩分地就好了!”

鯉魚嗤笑道:“哪有神仙這般自苦,親自拿著破鋤頭在地裏折騰?他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說不定用手一指,一畝秧苗便唰唰長起來,頃刻結穗灌漿,打成了稻穀飛入倉裏哩。”

白秀才笑道:“他們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未必能對一家一戶、一田一畝上心。能幫一點是一點罷!”

幹完活回去,天空已經微微發亮,星子蕭疏點綴在山頂。白秀才剛要下河灘,忽見一葉小舟泊在蘆葦蕩裏,遮蓋得密密的。這一帶江匪出沒,為患甚劇。白秀才大氣也不敢出,和鯉魚潛下水去,貼在舟下偷聽。

原來這裏即將來個新知州,共有十八房妻妾,資財極豐。這夥盜匪膽大包天,竟想在他赴任途中來個陰溝裏翻船,宰了這肥羊,分了錢財和女人。現下舟裏那兩個便是出頭動刀子的。白秀才思襯,雖說不義之財該散,但殺人劫色總非好事,便細細聽他們說話。聞聽七月十五便是動手之日,就在這桃霞嶺下雲煙渡。

白秀才心裏有了計較,故意弄出老大一個水花。裏麵的人一驚,喝問:“誰!”白秀才隱身蘆葦叢中,學起了鬼夜哭。

裏麵的人寒毛都豎起來:“晦氣!遇見溺死鬼了!”兩個抖作一團,急急把小舟劃出了蘆葦蕩。

白秀才得意,接下去幾日便沿水路處處尋摸江匪巢穴,見到夜裏有人在船上,便披頭散發,濕淋淋地爬上船頭,唬得江匪魂飛魄散:“鬼呀!有水鬼——”

江匪這幾日布置本來備極精密,卻被一個“水鬼”搞得雞飛狗跳。其中也有碰見膽大的,拿起槳便打,白秀才結結實實挨過好幾下,額頭都青腫起來。

江匪的把頭坐不住了,親自帶船埋伏。白秀才遙見此人形如魏武,令人生畏,雖然心下發虛,還是故伎重演。交醜時,船上熄了紅泥小火爐,把頭靠著舷窗打盹。白秀才一顛一撲,一身濕淋淋地爬上船頭,口中嗚嗚作聲。那人睜眼醒來,果然吃了一嚇,抬手就是一枚袖箭,險些直插在白秀才臉上。白秀才堪堪避過,噗嗵跌進水,立時潛到底,與鯉魚會合,沿江遊出一段才摸黑上岸。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離他上岸處不遠,支了個歇夜的小布棚,安頓了兩個賣藝人。一架琵琶裹了青布,正懸在棚外。白秀才輕輕兒摘了來,在泥地上寫個“借琵琶”,又將自己拾掇幹淨,拿截老藤挽個發髻,頭上的角藏進渾脫帽裏。鯉魚吃吃笑道:“這個模樣倒俊。”

不多時天空便泛出魚肚白,快要日出了。把頭的船改頭換麵,變了個體麵遊船,正往這下遊來。那把頭忽見江邊有個白衣人,抱著個琵琶,揚手要求搭乘。

江匪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嘍囉對那人搖搖手,徑自行去。

把頭低頭倒酒,抬頭便發現船首多了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