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邂逅(2 / 2)

袁清蓮吃好了飯,白秀才又獻殷勤,要替她端碗去洗。袁清蓮少不得退讓一番,作勢要自己下地,白秀才忙去攙,一下子碰翻了碗。他忙著去救碗,一下子又碰落了幃帽。

袁清蓮小小地驚呼一聲,掩口坐倒。

兩支珊瑚般的硬角,直愣愣地撐在空中。白秀才欲哭無淚,隻覺得自己像頭蠢鹿,和天上的仙女兩兩相對,恨不能給口油鍋跳下去烹熟了才好。

“你是龍神?!是水仙?!”姑娘純真的眼神裏滿是傾慕之情。

白秀才的心瞬間化成糖蜜水兒。

他小心翼翼道:“是……我是江裏的水仙,路過那裏救下了你。”一縷紅從他脖根爬上來,沁滿了整張老臉。

袁清蓮歡呼一聲,歡喜得像個孩子:“真的是水仙!我就猜你是!我聽人說了好多水仙的故事,水仙是江裏最慈悲、最靈驗的神明。隻有你會去那麼荒冷的地方救我,隻有你會在那麼黑的夜裏救我!我就知道水仙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白秀才被誇得嘿嘿傻笑起來。

接下來,鯉魚看到,他們兩個說話,姑娘坐得越來越直,秀才站得越來越近,最後居然坐到了他一直不敢坐的榻邊兒上。他們的話說得越來越親密,越來越溫柔。秀才說著江裏的奇偉瑰怪,姑娘說著書裏的絢爛多彩。姑娘的柔荑和秀才的爪子不知什麼時候慢慢挨到了一起,又燙著了一樣縮回去。他們兩個的眼睛裏,都是亮閃閃的,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姑娘的眼神像做夢,夢見了大江大海,大鯤大鵬;秀才的眼神也像做夢,夢見了青梅竹馬,明眸皓齒。

鯉魚禁不住出聲提醒:“她可不是阮紅芙啊!你還要跟我回江裏呢!”

它看到白秀才眼裏的夢碎去了,那層耀眼的亮光散去了。他局促不安地坐在榻沿上,又滿麵窘迫地站起來:“天色不早了,早些安歇吧。”他坐到案幾上,當著袁清蓮的麵消失了。

袁清蓮驚訝地睜大眼睛,眨了又眨,又喊了他好幾聲,才吹熄了燭火。

白秀才蜷在缽裏,和鯉魚一起在淺水中睡去了。

袁清蓮背上的刀傷雖然長得嚇人,畢竟不太深,沒有生命危險,隻欠靜養一段。白秀才又這麼千殷勤萬殷勤地伺候著,恨不得割自己的肉替她補上似的。鯉魚急著要她好起來,隻消把這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送走,就能和白秀才回江裏了。可白秀才簡直鬼迷心竅,比它還急著要她康複。

第三天中午,袁清蓮一睡著,白秀才便牽著她手兒,身上的紅光一波一波渡到她身上。

鯉魚嚇得叫道:“你不要命了!還沒學會,怎能亂使呢!”

白秀才足足渡了一個時辰,麵白氣弱,冷汗涔涔,起身時幾乎暈去,腦袋在床柱上撞了一下。

鯉魚緊張地盯著他,見他捂著胸口,慢慢緩過來,才出了一口氣。

白秀才柔柔弱弱地挪到案幾上,一下子變成個豆丁兒,癱著起不來。

鯉魚一聲兒不吱,埋頭在水裏,等了半天,終於頭頂水響。白秀才悄悄地滑了下來,挨著它身畔,蜷成一團睡下。

鯉魚從他的領子裏,隱約看見了一道縱貫背部的傷痕。

接下來的日子,鯉魚再也沒有說什麼。白秀才已經撩起了年少情夢,一夢無絕期了。袁清蓮不是阮紅芙,可她漸漸把白秀才的心挖走了。白秀才給它講過很多故事,比如牛郎魚和織女魚,活在兩條永不交彙的河裏,隻能通過每年疏通一次的運河相會;還有梁山伯魚和祝英台魚,死了以後變成比目魚在海裏飛啊飛。鯉魚擔心,如果阻止白秀才,即使回到江裏,他說不準也會害相思病死掉,變成半片比目魚飛啊飛。

袁清蓮對她背上的傷口睡一覺就消失了感到非常驚異,更加仰慕白秀才的“神仙功力”。被她那樣崇敬加愛慕的眼光注視著,白秀才活像隻花孔雀一樣抖起來,時時想開屏。鯉魚每次想氣,想笑,全都忍著,變成泡泡吐在缽裏。

後來,袁清蓮要回家,白秀才立刻就打點起來,托著鯉魚缽兒,坐著小船,坐著驢車,坐著轎子,一路依依不舍地送她,要流淚也背過身,偷偷地哭。眼淚水兒落進青瓷缽裏,又苦又鹹,鯉魚拚命忍著不抱怨。

將進府邸的時候,袁清蓮突然大膽地抱了他一下。秀才手一滑,鯉魚缽兒險些脫手,鯉魚嚇得叫了出來。

袁清蓮鬆開手,羞澀地說:“白大哥,你……”

白秀才歡喜得手抖抖的,低著頭:“我一定來……提親。”

鯉魚一顆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