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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秀才被謝子文裹在袖子裏帶出城後,兩人便乘上木鳥,一徑向府州飛去。輕雲朵朵從木鳥下方飄過,明亮的月光照得他們麵龐衣衫皆如霜雪,像在月光海裏行船。
謝子文查看著下麵的地形,問道:“現在府州是誰管事?”
白秀才道:“是張亢,這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剛剛打退過西夏軍。他本是文官,卻轉了武職。之前是鄜延都鈐轄,如今又受任並代都鈐轄,管勾麟、府軍馬事。”
謝子文奇道:“大宋崇文抑武,自太祖杯酒釋兵權後,朝廷便一直鉗製武將,總是‘以文馭武’,讓文臣來管著武將。當武將多憋氣呀,還有人這麼想不開,放著文官不做,要轉武職?”
“聽說他二十歲便高中進士,性情豪放不羈,頗通謀略,調任鎮戎軍通判後,十多次向朝廷獻西北攻守之計。”白秀才歎道,“這倒是個真心為國的。我剛剛聽說,這次麟、府兩州被困,朝廷想放棄兩城退守保德,但終是不甘心。張亢母孝未滿,便被下旨奪情,臨危受命來對付西夏。當時,府州隻憑天險與折家軍的悍勇自保。這人也有意思,竟神出鬼沒地越過西夏大軍,單人獨騎來到關前,拿出敕書大叫:‘我乃新軍馬也,開城!’。”
謝子文聽得大感興趣:“書生也這麼狂?這個上任法,真是千古一人而已!”
白秀才笑道:“我也想會會他!”
這時,黑暗的大地上出現了火光。白秀才細辨那亮著火光的地方,驚道:“西夏軍,琉璃堡!”這是元昊為長期圍困河東修建的要塞,存有大量糧草補給。他一拍謝子文肩背:“慢著!子文,既然來了,我們下去看看!”白鳥雙翅一剪,悄無聲息地落了下去。
通紅的火堆旁,一幫值夜的西夏兵正在烤火聊天。裏頭有個老羌兵,將一塊羊髀骨扔進火裏。火焰熊熊,羊骨很快就發出了被烤得開裂的輕響。
“這是做什麼?”白秀才不禁奇怪。
“好像是在占卜。”謝子文摸著下巴沉吟道,“古時我們焚燒龜甲,查看裂紋走向,用以占卜,這個應該也差不多。”這老羌兵看了又看,突然大驚失色:“卦相可怕!明日一早,漢人便會突襲,我們須躲開才好!”
旁邊的西夏兵哈哈大笑:“漢兒都將腦袋藏在膝間,何敢至此!”
謝子文輕道:“看似守備森嚴,不想都是些酒囊飯袋!”
白秀才點頭:“看這布置,倒有取勝之機。若要動它,最好,就是今晚!”
木鳥撲翅疾飛,向一片荒蕪中的府州掠去。
再過去,就看到了東勝堡、安定堡、金城堡……那些是張亢到任後讓人修建的一座座堡壘。有了它們,石炭、泉水、蔬菜都能運進城中,讓府州這座孤城繼續支持下去。
“子文,再往前麵,對,我們從那扇窗子進去!”白秀才觀察了一下守兵的配備,覺得張亢多半就在底下那個院子裏。木鳥一個盤旋,漸漸降低,飛進了一扇燈火通明的窗戶。
張亢正披衣而坐,挑燈看著地圖,忽見一隻白鳥飛進了窗戶,撲剌剌落在地圖上。鳥背上跳下兩個寸許高的小人,站在書桌上迎風便長,竟然成了兩個清俊男子。
張亢捺下瞬間的驚慌,鏗然利劍出鞘。寒光一閃,白秀才、謝子文一左一右翻身躲過。張亢揮劍大喝一聲:“哪來的狐妖,敢作弄我!”
謝子文倒掛在窗欞上,嘻笑:“哎呀,我堂堂一個神仙,還有被人當成狐妖的一天!”
白秀才輕輕一腳踏在劍鋒上,張亢竟覺輕若無物,後腦冷汗迸出。白秀才順勢按住他手,一推一送,將三尺青鋒還回鞘中,在他耳邊說道:“張鈐轄,我們是從麟州來的!”
張亢一個激靈,警惕地說:“你們是什麼人?”
白秀才攤手道:“我們是誰無關緊要,我隻想替麟州百姓問一句:鈐轄幾時去救麟州?”
張亢望著他們,眼神閃動:“事關軍機,豈能輕易透露給外人!”
白秀才笑:“鈐轄不肯告訴我,我卻有個消息要告訴鈐轄:今夜,我已將兔毛川的水引進麟州了!”
張亢全身震了一下,披著的衣袍都掉到了地上:“此話當真?!”
白秀才微笑著,繼續說道:“千真萬確。剛出了這檔子事,西夏軍中必定疑惑混亂。我們何不一鼓作氣,殺向琉璃堡?”
元昊的七寸,就在那兒!
作者有話要說:曆史上這麼酷炫的張亢,居然是個胖子!不過他是個豪爽的胖子!
宋人筆記說,張奎、張亢兄弟先後科場折桂,張奎瘦弱,張亢肥大,性格也是南轅北轍,張奎謹小慎微,張亢偏會大喘氣兒!世言:“張奎做事,笑殺張亢;張亢做事,唬殺張奎。”他膽大包天,一玩就是大手筆,同胞兄弟都要嚇出心髒病來,何況西夏(⊙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