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縣微微一笑,“行正道者,自有神佑。你深夜到訪,來做什麼?”
“殺你。”
“為何?”
“為我旗杆寨的弟兄報仇!”
“報仇?”白知縣冷笑數聲,“打家劫舍,違逆王法,官府懲之,天經地義。你報哪門子的仇?平旗杆寨後,我隻問首惡,其餘從輕發落,勸其改過。這已是法外施恩,你報哪門子的仇?”
“廢話少說。”王四郎的雙眼變得陰狠,“我時運不濟,落在了你的手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這哪裏是廢話,我倒要跟尊駕辯個明白。”
刀刃發抖,割破了王四郎脖子上的皮膚,一絲鮮血淌下。白知縣將刀刃移開些許,又靠著阿文咳成一團。
“宋袞親手殺死無辜百姓十一人,又命人殺死三十多人。今日你找我報仇,這四十多名無辜百姓的家人,又要找誰報仇?”
“朱庸好女色,光在去年便奸辱良家女子七人,其中六人自盡,一人瘋癲。這七名女子的家人,又要找誰報仇?”
“去歲,封三率眾劫掠過路客商五十八次,已查到的客商名單裏,有三十四家家破人亡。這些客商的家人,又能找誰尋仇!”
他每說一句,王四郎就後退一步,身子矮上一截。
待他說到最後一句,王四郎頹然坐倒,撕心裂肺地慟哭起來。
白知縣頭暈目眩,再支持不住,彎刀鏗然落地。
王四郎盯著那彎刀,突然用左手撿了起來,直往自己頸中斬去。冷不防他左手也冒出無數血針,劇痛之下又逼得他棄了兵刃。
“懦夫!”白知縣一口血啐在他身上,“你知道嗎?你這糊塗漢知道嗎?就在十天前,封小二死了!他跟你可不一樣,他是用命在贖罪!修堤治水之事,他傾盡全力,嘔心瀝血。癘疫之中,他七天七夜不曾合眼,為百姓送醫送藥。他是活活累死的!下葬那天,送葬的足有三百多人,哭聲震天。你睜大眼看看,什麼是好,什麼是歹?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他是好,你是歹!他是善人,你是惡徒!放著良民不做,要落草為寇,殺人放火,這也罷了。旗杆寨已經覆亡,你不好生改過,又是非不分,為著那些濫殺無辜的罪人,要來殺我!”
阿文也氣得啐他一口:“什麼東西!”
血針已經融化,王四郎雙掌血肉模糊,隻哭個不住。
大門被人一腳踢開,蘇苗苗、阿秀、王氏都拿了棍棒笤帚,和十來個值夜的廂兵、弓手衝了進來。
“什麼人?!”
阿文一見便大叫起來:“快救命!這人要行刺主人!”
廂兵、弓手們將王四郎打翻在地,幾下用繩子捆了,拖了下去。
天上驚雷滾滾,又是一道電閃。王四郎厲聲長笑,又放聲大哭。
白知縣道:“先關在牢裏罷,讓劉縣尉審審,看他身上有無人命案子。若是沒有,依例從輕發落。”
一個廂兵恨恨道:“這等狗賊,還從輕發落什麼!知縣,他今日可是行刺朝廷命官!”
白知縣輕道:“我不追究他今日之事。其他的,劉縣尉該怎麼判,便怎麼判罷。”
王四郎尖聲叫道:“狗官,你不用惺惺作態……”
阿文揚手重重甩他一巴掌,把他臉都打得歪到一邊去:“給臉不要臉,愛死快去死,別留著讓人犯惡心!”
幾個廂兵也是勃然大怒,拳打腳踢數下,堵了王四郎的嘴,把他拖了下去。
白知縣閉上眼睛,軟軟地倒在了阿文懷裏。
“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