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要和你一起走。”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今天失去的是一隻手,”她哽咽道,“以後付出的代價,可能大到你根本無法想象。我也舍不得……”
“我做好準備了。”他按住她的手,“不管會付出什麼,那都是我自己願意的。你不要瞎操心,更別想著和我分道揚鑣。”
她提高聲音說:“如果我真的變得麵目全非呢?如果我變得不再是我呢?如果你喜歡的一切都不複存在呢?”淚水湧出了她漠然的眼睛。“我是真的很害怕。我怕我控製不住脾氣,說出根本不像是我說的話;怕我的血害死花草樹木、鳥獸蟲魚;怕給接觸到的人和動物帶來噩運;我一路上都想扭斷活物的脖子,吸它們的血,可我拚命忍著,怕真的變成怪物……白鐵珊,怎樣才能活得永遠都像李昀羲?我太累了。”
白水部心痛難忍。
魏夫人那句話似乎又在耳邊響起:“天魔印腐蝕心誌和身軀,原本就極其痛苦……你以後就知道了。與其看著你的妻子苦痛纏身,吐血不止,一日日失去本來麵目,變得邪惡殘忍、全無心肝,最終墮落入魔,變成你再也不認識的醜惡模樣,粉碎一切美好的記憶,不如此時給她一個痛快,讓她解脫!”
“不!”他絕望地說。
李昀羲怔怔地看著他日間新作的盆景,看著上麵彈琴的書生、舞劍的少女:“這株芍藥,我挖掉它時,它花大如盆,清香撲鼻,我至今都記得那美麗的花朵。我不曾守著那朵花,看到它枯萎發黑、零落成泥,我就永遠隻記得它美麗的樣子。”
到底,還是那個問題。
你愛的世間之物,你願意看它在最美的時候摔碎,永遠記住它美好的樣子,還是眼睜睜看著它一身磨痕、裂紋,漸漸滿覆塵埃、滾落爛泥,丟到街道上都無人撿拾?
你愛的世間之人,你願意看她在美貌善良、驕傲明亮時香消玉殞,還是眼看著她漸漸變得發枯齒黃、腰粗腿壯,變成市井潑婦心胸狹隘、唯利是圖的可憎模樣?
“你要說什麼我都明白,所以你可以什麼都不用說。”白水部澀聲說,“君子一諾,天崩地裂都不能改變。我既然已經做出選擇,就必然會盡我所能。”
為什麼要眼睜睜地看著?我有心有膽,有手有腳,不是死人!我愛的世間之物,我會細心收藏,讓它潔淨光亮,遠離摔打和塵垢;我愛的世間之人,我會傾心相護,在風刀霜劍中守她一顆赤子之心。
李昀羲低下頭:“可我怕變成我自己都憎惡的模樣,我卻什麼辦法就沒有……”她握住白水部的手,抬頭殷切地說:“我想離開這裏。”
“離開這裏?”
“到誰都不知道的地方去。”
“什麼?現在就要走?”謝子文挑起眉毛,“還沒準備好下一個地方呢。”
“不用準備。你也說過,這個地方並不安全。雖然設了結界,加了禁製,可我已經看到形跡可疑之人在向鄰舍打聽……”白水部說,“我們決定在他們找到這裏之前離開。我們準備出海。”
“出海?去東海嗎?”謝子文看著白水部,又看看李昀羲,“看來你們倆已經商量好了,隻是告訴我一聲?準備做對苦命鴛鴦浪跡天涯荒島,生死不與我們相幹?”
白水部苦笑:“也算是。”
謝子文的眼眸暗了一暗:“想得美。”
可就在這時,他們都察覺到了一股微弱的靈力波動。謝子文站起:“他們發現這裏了!在試圖攻破最外圍的禁製!”
白水部道:“是到了該走的時候了。”
謝子文隨手又抄了幾件東西扔進之前收拾的包裹裏丟給他:“跟我走!”
謝子文帶他們走的當然是地下。“我是東京城的土地,東京是一國之都,地麵上官民、神妖、宗派各方勢力犬牙交錯,我能做到各方敬畏,可不是浪得虛名。”他回身一笑,“地底的迷宮、法陣,我說第二熟悉,就沒有人敢稱第一。他們要追來,落後是必然的。”
在百花令的加持下,謝子文帶他們飛速出了東京城,呼嘯聲中直抵海邊。
白浪排空,驚濤拍岸。
這是白水部和李昀羲第一次看見真正的海。
大塊的雲團飄在海天之間,像巨大的帆船,又像巨大的魚。
“沒追上來。”謝子文道,“我們走的時候,他們連第二層禁製都還沒攻破,甚至沒發現我們到了地下。不愧是白麓荒神。我們總算又能爭取一點時間了。”
李昀羲笑問:“是白麓荒神厲害,還是少都符厲害?”
謝子文道:“昔年荒神雖然強大無匹,卻還沒白麓荒神這麼玩世不恭。是少都符與李公仲聯手算計荒神,奪取了他大半神力。荒神的殘餘逃到長白山麓,在那裏沉睡,這就是現在的白麓荒神,對我們來說他太過強大,但已遠遠不能和他全盛時期相比了。”
“是少都符和李公仲奪取了他的神力?”李昀羲驚訝。
“是,少都符的力量,說起來多半來源於他。”
白水部遙望海麵,忽然喊道:“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