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銀瓶便儲滿了大半。慕容春華將銀瓶收入手中,腰一轉正過身子來,低頭看瓶中的水。星光之下,五色寒露水一會兒泛出可愛的桃花顏色,一會兒又泛出瑟瑟寶石般的藍色。他微笑起來,塞好瓶塞,對繩索道:“如意索,收!”
黃葉紛紛飄落。青繩縮短,很快就將他吊了上去。
雙腳踏上崖邊,他得意地晃了晃銀瓶,便三跳兩跳飛速向山下掠去。紫袍像鴉翼一樣掃過林梢,發出窸窸窣窣的碎響。
山下的整片荒野都彌漫著大霧。薛蓬萊帶著小道童,悄無聲音地站在長草之中。
林間的聲響越來越近,少年在樹杪飄飛,輕捷如狐。
青光驟起,法陣合圍。
慕容春華停了一下,腳步一滯,直直從樹梢落下,跌在厚厚的樹葉上。他護住銀瓶,翻身坐起,忽然覺得一陣劇痛襲來,千髓百骸都似有萬千牛毛細針在紮。“又開始了。”他額上沁出冷汗,“養了好幾天,明明已經過了……怎麼回事?”當年他與邪魔作戰,全身炸碎,虧得胭脂百計尋來七枚鎖魂釘將他一身血肉複原。可這陣法竟是“息陣”,一切法力妖力魔力在裏麵都使不出來,作為法器的鎖魂釘也頓失效用。
“撐住。”他左臂皮膚裂開一道,便用右手勉力按住傷口,鮮血從指縫間涔涔流下。“不能在這裏……”話音未落,他肩頭便已濕潤了,紫道袍上暈開一片殷紅血色。他咬緊了嘴唇:“不要,不能在這裏……姑姑還等著我……”
薛蓬萊勾起唇角。小道童聲音暗啞地說了聲:“這就是昔年魔界爭奪的仙胎?”
“是,主人。”薛蓬萊低聲答道。
黑暗中,慕容春華一咬牙,息陣猛然被撕開了一道口子。他右手亮起一道紫光,治愈了左臂的傷口,瞬間又歸於岑寂。
“沒用的。”薛蓬萊在黑暗中笑了,“你逃不掉了。”
“姑姑。”慕容春華低喊了一聲,捂著流血的肩頭,掙紮著站了起來。“我要回去。”月華從樹梢間漏下,像一道銀色的箭芒,一下子照亮了他蒼白的臉龐。他摸黑在林中前行了幾步,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跑了起來。
一閃間,薛蓬萊就掠到了慕容春華身後,用手拍了下他的肩頭。
血又流出了一些。慕容春華悶哼一聲,扶著黑黢黢的高樹,轉過身來。
他沒有看到任何人。
“是錯覺吧……”他慢慢摸黑向前走去,“怎麼在這時候發病。姑姑,你在哪啊……”他猛地嗆出半口血來,咳嗽不止。黑夜裏看不真切,隻覺得滿口血腥。“沒關係的。”他安慰著自己,“出了這個怪地方,回去就好了……回去……”
說著這話,他的身子卻慢慢向前傾倒。
一隻手攔住了他即將倒下的身體。
息陣被撤去了。瞬間消失的強大威壓讓堪堪陷入昏迷的少年呼出了一口長氣。鎖魂釘恢複了效力,鮮血逆流,他身上的傷口開始自行修複。
薛蓬萊把他放平在地。
小道童看了一眼,道:“資質不錯,可身軀已毀,不過勉強湊合而已。這樣的身體,我要來何用?”
薛蓬萊唯唯。
“殺了吧。”小道童說。他邁步正要離開,忽然像是察覺了什麼,轉過身來:“他腔子裏那是什麼?”
慕容春華心口處冒出隱隱光華,裏麵像是藏了一個極其明亮的東西,亮得能透過皮肉。正是它察覺到了生死之危,在努力挽救這少年的生命。
小道童指道:“趁他還活著,把他的心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