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衡搖搖頭:“不用了,我當時本就沒想著要你們回報什麼。”
如果隻是想著要回報,他也不會去救人了,難道還能指望喬老漢給紀衡什麼大好處麼?
紀衡看著兩人感動的眼淚都流下來,也是心情複雜,他確實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錯誤,但真要說起來,也不至於後悔,隻是以後不會再做這樣的傻事而已。
“你們回去吧,報恩的話也不用說了,以後好好過日子就行。”
可喬老漢並兒子依舊跪在那裏,紀衡有些疑惑,剛要詢問,就見喬老漢有些小心翼翼的問道:“大人,不知那驢子怎麼樣了?”
紀衡:“……???”
驢?!
這時候你還能想起來關心驢啊!
紀衡表示他都已經忘記那頭驢了好麼。
然而紀衡不說話,喬老漢卻哭起來了:“大人,那驢……那驢不是我們家的,是官府的,老漢一家隻是照顧那驢子而已,若是驢子出事了,我們家是要賠償的,可……可就算是賣了老漢也賠不起驢子啊。”
這年頭人真的不值錢,甚至可能一個人的價格還比不上一頭驢一隻羊,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喬老漢是寧願不要性命也要把驢找回來的。
他死了也就罷了,家裏的日子一樣能過,可驢要是丟了,他們一家都還不起這債,可就沒法活了。
更何況當初也是說好的,照顧不好那頭驢他們也是要受罰的,喬老漢一家對那頭驢子悉心照顧,養的十分健壯,這時候沒了驢,家裏的天可就塌了。
喬老漢頭發都白了大半了,此時跪在地上哭,紀衡自己也很不忍心:“老人家,你先起來,驢的事情先不急,人沒事比什麼都好啊。”
在紀衡心裏,驢算什麼呀,要不是他體力差,當時指望著那驢子帶他跑回來呢,他早扔了驢子不管自己跑了。
財產損失了也就算了,人還在就好啊。
可顯然對於喬老漢一家來說不是這樣的,或者說,對於這個年代很多人家都不是這樣的。
喬老漢的兒子喬大看看紀衡又看看喬老漢,還是勸說道:“爹,先別在紀大人這裏哭啊,再說了,也不是……也不是沒辦法,家裏不是還有一個丫頭一個小子麼,找人賣了,也是能還上一部分的。”
然而聽到這話,喬老漢哭的更慘了:“你、你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可就那一個孫兒,你要是把他賣了,我們家不是要斷了香火!就是把老漢賣了也不能賣他啊!”
這樣說著,喬老漢又伸手去打喬大:“以後可不許再說這混賬話!我喬家要是斷了香火,老漢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喬大不敢還手,也不好躲的太厲害,隻能口裏叫著爹,任由喬老漢打他。
紀衡看著實在是不忍心,隻好說道:“那個,老漢你先別著急,不就是一頭驢麼,不行的話,我給你還上,你這也是遇上特殊情況了,而且你知道我官大的,我去跟他們說,他們必然不會再罰你們家了。”
喬老漢打到一半的手就那麼僵在那裏,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紀衡:“大人、大人這可不行,這可萬萬使不得啊,老漢怎麼還好意思要你賠我家的驢子,這……”
“老人家,別說了,一頭驢不值什麼的,至少你孫子和孫女是能留下來呢,你也為孩子們想想啊。”
他到底還是不忍心看著人家被逼的賣孩子,其實要說起來,喬老漢不同意又能如何,真到了那一步,該賣的孩子還是要賣,到底他們一家人也要生活啊。
喬老漢拉著喬大跪在地上給紀衡磕頭:“謝謝紀大人,謝謝紀大人,從今以後老漢一家人的性命都是大人的,大人但凡有所驅使,盡管吩咐……”
紀衡伸手去拉人:“老人家你先起來……”
“你就讓他跪著唄,”曹旭的聲音從紀衡身後傳來:“人家特意跑來跪在你家麵前感謝你也不容易,更何況這也是人家報恩的一片心意,你幹什麼攔著呀。”
紀衡轉臉就看到曹旭站在那裏,她今日沒穿盔甲,看著依舊是高挑但略顯纖細的,半點看不出昨天砍人一身血都不皺一下眉頭的殺神樣子來。
聽著曹旭的話,紀衡說道:“他們生活也不容易……”
曹旭卻嗤笑一聲打斷了他,然後看著跪在地上的喬老漢和他兒子說道:“不容易?這是說我哥哥待治下百姓刻薄,讓他們過不下去隻能賣兒賣女了?”
這話說的太重,喬老漢和喬大哪裏敢答應,連連給曹旭磕頭道:“萬萬不敢,萬萬不敢,老漢絕無此意啊。”
“沒這意思就回去吧,我找你們的大好人紀大人還有事呢,當然,你們要是願意繼續在這裏跪著我也懶得攔著你們。”
說完這話她也不要紀衡說話,伸手就把人給拉走了,紀衡那小身板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就被曹旭拉回家裏了,曹旭順手還幫他把大門關上了。
直到這時候紀衡才終於能說話:“你這是幹什麼呀,他們生活也不容易……”
曹旭翻了個白眼給他:“以前我都覺得自己比較傻,你比較聰明,可怎麼現在看著你比我還傻啊。”
紀衡一愣,就聽曹旭繼續說道:“那喬老漢來你這你哭到底什麼意思,你真就不明白?我剛才可把話說得夠清楚了。”
曹操不是一個苛刻的人,尤其是他也知道現在情況艱難,因此雖然有規定官府發放的財產,如牲畜如農具等等,必須好好保存,除生產使用中必定會產生的損耗之外,不許損壞,損壞了就要賠償。
但曹操也不至於要逼得人家不小心損壞的人家破人亡啊。
更別說喬老漢這也算是事出有因,這遇上危險不得已放棄驢子,和做事不謹慎弄丟了驢子顯然是兩回事。
所以說,日子艱難是會有的,畢竟他們需要還債,但所謂的還是每年隻留下必要的口糧和來年的種子,以最低標準生活,其他全部交稅,除當年的稅收之外,多出來的部分算還債,直到還清為止。
曹旭簡直不知道要說紀衡什麼好了:“我要是不來,你不定被人家占了多少便宜呢。”
而且,說什麼任憑紀衡驅使啊,更別提什麼當牛做馬。
“你要知道,給你當家仆,哪怕是挑水砍柴做粗活的,那也不一樣啊。”
至少生活有保障啊,且肯定不會過的太差。
“他這到底是要報恩還是又來占你的便宜?”
聽著曹旭問出這話,紀衡如果再想不清楚,他可就真的是白長腦子了。
他沉默了好久也隻能說一句:“……也是生活所迫吧。”
不過,他心中感覺其實挺複雜的,不過,吃一塹長一智吧,以後可不能再在這種事情上犯傻了。
他隻學過怎麼對人好,卻從來沒想過別人並不一定都是純善的,尤其是在如今這樣的亂世之中。
都說古人淳樸是現代人比不上的,可現在看來,其實哪個時代都沒差。
“我是不是看起來挺傻的?”
曹旭很認真的點頭:“確實挺傻的。”
曹操都跟她說,紀衡的這份善良看起來似乎挺可貴,但實際上也是太傻太天真。
或許從某些方麵來說,他其實比曹旭還要不成熟。
於是曹旭說道:“你這樣很危險啊,不小心就死掉了。”
紀衡:“……”
你一本正經的說出這種話,真的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不好。
其實紀衡是有點失落的,他這事原本也算是做個好人好事,當然,他也並不求什麼回報,但做到最後卻成了這樣,是個人心裏都不好受的。
紀衡不想繼續聊這個,而是說道:“你怎麼過來啦?主公那裏沒事了?”
曹旭說道:“哥哥不放心你,讓我再過來看看,果然就看見又被人欺負了呢。”
曹旭覺得自己這話說的很對:“你要謝謝我保護你啊,不然你這樣的,以後可真難辦。”
她說這話還一本正經的歎息。
紀衡嘴角一抽:“其實還好吧?”
他之前隻是接觸這一類的事情太少,但現在紀衡覺得他很清醒啊。
他倒是不會說以後就不做好事,或者覺得這天下沒好人了,該做的事情他還是要做的,隻是不再像這次這麼傻乎乎而已。
但善良這種事吧,也是分情況的,有些人的善良就很坑,讓人恨不得揍他一頓,有些善良則是真正的善良。
紀衡不好說他以後都不會犯錯,但,老話說吃一塹長一智,犯過的錯誤吸取教訓以後別栽第二次就好了嘛。
在這種事情上,紀衡的心態其實還不錯。
因此他真的沒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大的問題呀。
曹旭說道:“你看你呀,又軟又慫,在這個世道很難混的。”
紀衡:“……”
他看著曹旭那一本正經的樣子真的不知道該不該吐槽了,或者他應該心疼一下自己?
“跟你比起來,大部分人都是又軟又慫的吧?”
“不是啊,老典就是真男人!”
紀衡:“……你想吃海鮮麼?”
還不等曹旭點頭,紀衡就繼續說道:“我上次拿著送來的蝦做了蝦醬,要不要嚐嚐?”
然後曹旭就被他忽悠著乖乖坐下,眼巴巴的等投喂了。
講真的,某種程度來說,紀衡還挺擔心啥時候曹旭在戰場上被敵將一塊糖就給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