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衡趕回家裏的時候正好看見徐庶也在,這次他半點好臉色都沒給徐庶,徐庶自己也有些愧疚,他看見紀衡隻能說三個字:“對不起。”
紀衡壓根不想搭理他,而是直接往內走去見曹旭。
曹旭之前確實是一時沒撐住暈了,不過現在已經醒過來,正靠著墊子坐在床上。
看到曹旭的情況似乎不是很嚴重,紀衡微微的鬆了口氣,臉色也緩和下來。
曹旭這時候看起來除了臉色依舊不是很好之外,倒是並沒有其他問題,看著周圍的人也很鎮定的樣子,大概其他方麵也都還好。
但紀衡還是加快腳步走到曹旭床邊,仔細的看了看她的,又問:“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曹旭搖頭:“我沒事的,已經讓人去請大夫了。”
她自己倒是沒有太大感覺,但之前她直接倒下的樣子實在是有些驚險,曹旭不擔心自己也擔心孩子,她在這些事情上向來是不含糊的。
紀衡握著她的手:“我聽說了徐師父的事情了。”
說起這個,曹旭麵色一僵,她看著紀衡:“等會兒我們去師父那裏吧。”
紀衡沒在這事上勸說,雖然他覺得曹旭現在的情況不太適合出門,更不適合去麵對那樣的場麵,但如果不讓曹旭去……想也知道,她心裏恐怕會更難受。
因此紀衡點頭:“等會兒大夫來看過了,若是沒事,我陪你一起去。”
這時候他也不說自己之前的擔心,總歸對於現在的曹旭來說,能少一件事情還是少一件的好,紀衡並不想再對她多說什麼了。
大夫來的很快,大概是之前已經有人給他講了曹旭的情況,因此大夫來了之後反應也很迅速,不管是問問題還是摸脈象全都很麻利,並不需要多說什麼。
隻是最後卻對曹旭說道:“倒是沒有大礙,隻是一時情緒激動胎兒也受了些影響,恕我直言,這種時候,夫人還是盡量把心情放平緩為好。”
當然了,他也知道自己這說的是廢話。
他因為醫術好也是常來紀家的,自然知道曹旭平時身體好心情好,這次是真的出事了才會這樣。
於是又說:“我開幾服藥,夫人按時吃了吧。”
除了開些安胎的藥,他其實也不能多做什麼了,當然了,大夫其實挺佩服曹旭的,別家夫人遇上這種刺激,那問題肯定不是開點安胎藥就能解決的事兒。
不過大夫的話倒是讓紀衡徹底放心,他之前不僅僅擔心曹旭的問題,更是擔心孩子的問題。
好像這年頭有情緒過於激動所以早產甚至流產的?
紀衡沒見過,也隻是聽說,不過不管這傳言是不是真的,他都得照著真的辦。
總歸讓孕婦保持一個好心情,總比讓她整日不開心要好,這一點肯定是真的。
這也是紀衡對徐庶最不滿的地方了。
曹旭目前的情況徐庶並非不知道,可他居然出了事就直接跑到曹旭麵前直接給曹旭說了?
平時看著挺機靈的一個人,怎麼這時候就不會辦事了?
好吧,徐庶看到曹旭暈了之後自己也是嚇了一大跳,在等紀衡回來的這段時間裏,他也覺得自己做的不好,這種事很明顯是會刺激人的,這種時候他確實該通知曹旭,但卻不能直接跑上門對曹旭說呀,他該先和紀衡說,然後想辦法慢慢告訴曹旭才對。
等大夫開好了方子收拾了東西離開,曹旭也站起身讓人幫她收拾一下,準備出門。
不管怎麼說,她確實該去徐昌那裏一趟的。
紀衡上前幫她整理好衣裳,兩人一起走出去的時候,徐庶實在是鬆了口氣。
他看了眼紀衡,剛要說話就被紀衡給瞪回去了。
徐庶縮縮脖子,也不敢辯解。
這事算是運氣好,曹旭沒事,若是真的出什麼問題,徐庶覺得他可真是難辭其咎了。
曹旭卻對紀衡說道:“你也不必責怪元直,這事他來告訴我,總是沒錯的。”
紀衡隨口答應一聲,顯然是沒打算就這麼跟徐庶算了。
曹旭道:“我雖然是這樣,但其實也沒那麼脆弱,生離死別早就見得夠多了。”
生在這樣一個時代,又是個帶兵打仗的將軍,曹旭對於生死之事早就已經見慣了,很多時候前一天還與她同一個鍋裏吃飯,一起聊天開懷大笑的士卒,第二日的戰場上邊身首異處死狀淒慘。
這樣的事情遇見的多了,承受能力當然比一般人要好。
隻是這次出事的是徐昌,又正趕上曹旭懷孕的時候,這才讓她的反應看起來嚇人了點。
紀衡此時卻說道:“別人都可以把你當做不會疼痛不會哭泣不會失敗的強者,但我不行,隻有我不行。”
並不是一個人堅強就可以不需要關懷,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的堅強不是其他人枉顧他的感受肆意傷害他的理由。
紀衡最討厭的話之一就是經常看見的套路,所謂‘你比她堅強,所以我隻能傷害你,因為她更加需要我,而你一定可以承受的’,這簡直就是混賬話。
當然,現在說這個就有點跑題了。
但紀衡很清楚的是,就算曹旭如今真的已經是這大漢最厲害的將領,就算她見多了生離死別,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可以當做曹旭已經足夠堅強,別人可以這樣想,但如果他作為丈夫也這麼想的話,那麼曹旭不是顯得太過可憐了嗎?
更何況,她又怎麼可能真的會那麼堅強呢?
聽著紀衡的話,曹旭卻已經沒心思再勸,她心裏隻想著徐昌了。
此時她隻是輕輕的答應一聲,然後在紀衡扶著她上了馬車之後靠在紀衡的身上。
紀衡本以為她不會再說話了,哪知道這時候曹旭卻突然開口:“師父來家裏的時候我還很小,真的很小,我甚至已經記不清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好像師父一直就在我們家一樣。”
“那時候父親和母親雖說也管教我,但還是寵溺的多一些,哥哥就更別說了,母親說他差點把我捧上天去,那個時候,師父是家裏唯一一個會嚴厲的斥責我,做錯了事情也會懲罰我人,母親說我沒被嬌慣壞,這可多虧了師父了。”
紀衡沒說話,曹旭也不需要他說什麼,隻是繼續說道:“別人都隻有父親和母親,但對我來說,我還要多一個父親,之前好多年我都覺得,師父會一直陪著我的,就像是從我現在能夠記起的回憶裏,他一直都在一樣,可其實不是這樣的。”
徐昌早年吃了不少苦,因此其實他的身體底子並不是很好,年輕時候倒是還能撐著,老了就病痛纏身,這些年徐昌的身體也確實不好,時不時就會犯點病,不過都是些沒法根治的老毛病,就算請了最好的大夫來,除了開些藥吃著,又囑咐平時多加注意,得好好養著以外,也沒有根治的法子。
從今年開始,徐昌的身體就更差了一些,曹旭其實是有心理準備的,她知道早晚會有那麼一天。
但就算是這樣,當這一天真正來臨的時候,她也是悲傷的。
“我好些天沒去看他了,甚至連最後一麵都沒見上。”
明明兩家相距不遠的。
紀衡摸摸她:“這不是你的錯。”
曹旭之前是經常去的,不過懷孕之後,尤其月份漸漸大了之後,徐昌就要她不必日日都去看他了,畢竟他那裏時常是滿屋子的藥味,再加上他自己也病著,曹旭總去也不太好。
曹旭雖然是答應下來了,但每月還是還去上四五次,並且也時常詢問徐庶關於徐昌的情況。
紀衡覺得從這一點來說,曹旭並沒有虧欠什麼。
畢竟她自己的情況也是需要人體諒的。
等到了地方的時候,徐昌住所的內外已經在徐母的主持下簡單的裝扮起來了,滿眼黑白的場麵,看起來就更顯得冷清一些。
徐母見到曹旭也是嚇了一跳:“將軍怎麼來了?”
這樣說著她就看到了曹旭身後的徐庶,當即責怪道:“你怎麼也不勸著點?”
曹旭現在月份不小,哪兒能讓她往這種地方跑,更何況,曹旭看樣是是來見徐昌的。
徐母很清楚的,有些時候得知一個人的死訊並不是最不能承受的事情,真正讓人無法承受的是看到冰冷的遺體的時候,沒有什麼比那一刻更讓人清楚的意識到生死的差距,也沒有什麼比那個對人的刺激更大了。
徐庶聽見母親的責怪也隻能苦笑,他現在越發覺得自己直接跑去找了曹旭是幹蠢事了。
這時候曹旭開口道:“夫人,我想見見師父。”
徐母當即麵露難色。
徐昌那裏倒是已經收拾好了,就為了防止有人前來拜見到時候亂糟糟的不太好,但讓曹旭去……
見她猶豫,曹旭繼續說道:“沒事的夫人,伯瑾陪著我呢,而且,這或許就是最後一次再看看師父了。”
聽到這話徐母也不好阻攔,隻是說著一些勸慰的話,又一再要求紀衡一定照顧好曹旭,這才帶他們過去。
棺材是早就準備好的,隻是並沒有放在家裏,畢竟就算徐昌的情況再怎麼不好,但直接把棺材放在他隔壁這種事也是不能做的,因此這時候還得派人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