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實的父親算是個有能耐的,一輩子勤苦勞作又兼著精打細算,攢下了二十畝良田,在這青山坳,也算得上是殷實戶了。
隻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一場急病,才四十三歲的崔老爺子便撒手走了,棺木才上了山,長子與次子便請來了族長鬧著要分家。
一般說來,要等著爹娘都過世才分家,可是崔家這分家也太心急了些,村民們免不了議論紛紛:“這時候就分家,崔家老娘該如何供養哩?”
有人嗤嗤笑道:“還能怎麼樣?肯定是崔老實養著唄。”
崔老實本不叫這名字,他的大名是崔富貴,可因著他實在太木訥老實了些,故此大家漸漸兒的將他本名給忘記了,見著麵都喊“老實”,久而久之,崔老實就成了他的名字。
崔家三個兒子,崔老實排行老三,上頭的長兄和二哥十分厲害,兩人還在辦喪事的時候就已經暗地裏商量好了,良田都是長房二房占著了,長房分了十二畝,二房撮弄走了剩下的八畝地,輪到崔老實,族長瞪了下眼睛:“你兩個兄長家裏都有兒子了,你可還沒得個傳宗接代的,分了良田給你也是白分,虧得你兩個兄長心地好,合計著給你買了二畝六分地,你跟你婆娘兩個人去耕作著,足夠養活你們兩人,還有……”族長頓了頓:“你娘嘛,看看她的意思,想和誰住就住哪一邊。”
崔老實嘴巴皮子翻了翻,想分辨,可忽然間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旁邊婆娘著急了:“你咋能說我們會沒得傳宗接代的哩?你這不是在咒我跟我漢子麼?”
“哼,成親都兩年了,也沒見個影兒!”崔家老娘坐在一旁臉色沉沉:“別的雞婆隻要進了灶棚就知道下蛋,你倒好,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
崔老實婆娘那時年紀還輕,臉嫩,聽著婆婆這話,臊得滿臉通紅,躲到了崔老實背後不敢再說話,隻是用手推了推自家漢子,想要他出頭來說兩句硬話。
這是啥意思?二十畝良田,自家一點都不沾邊,說是說給買了兩畝多地,可明眼人都知道,那肯定不會是啥好地,倘若是好地,幹嘛不幹幹脆脆的從公公留下的那點地裏拿出兩畝來給他們?
崔老實婆娘暗地裏計較,自己公公是個靈活人,不消說肯定還攢了一筆銀子,可族長便是連提都沒提,這讓她心裏很是難受,如有百爪撓心一般,可被婆婆那一句數落,她已經不敢再出聲,隻能用手指頭偷偷的在崔老實背上畫來畫去,不管她怎麼畫,都是銀錠子大元寶的樣兒。
老宅子給了大房,二房得了不遠處一塊地基,依山傍水很是不錯,輪到崔老實,卻隻給了原來崔家老爺子做販賣生意時修的一個豬圈馬棚。族長摸著胡須道:“那塊地比你二哥得的還要大哩,可算是便宜了你。”
崔老實憋紅了臉,好半日才蹦出了一句:“就……就那幾間快要倒了的棚子嗎?”
“棚子又咋啦?你看你二哥,連棚子都沒有哩,還得著急花錢去蓋!”族長有薄薄的怒意:“你自己去給修修,把屋頂上茅草鋪厚些,燒些土磚把牆給砌上,不就好了?”
“可是……”崔老實的婆娘再也忍不住,從漢子身後探出了半個腦袋來:“這怎麼能住人哩?族長,要不是你去住兩天試試看?”
“老實,你這婆娘實在是不講理,這是怎麼在跟我說話呢?”族長稀稀拉拉的胡須氣得飄了起來,他目光陰鬱的盯住了崔老實:“你說說看,她這是不是目無尊長?”
崔家老娘斜眼看了看崔老實身後的媳婦,哼了一聲:“兩年了都生不出娃,嘴巴子倒是厲害,我到了老三家還不知道會怎麼折騰我呢,我看呢,這媳婦不要也罷,休了她回娘家去,再給老三另外娶一房。”
“娘,別別,你別這麼說……”崔老實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崔家老娘腳跟前:“翠花是個好女人,我不能將她送回娘家去!”
“你這也奇怪了,怎麼就護著一隻不生蛋的雞呢?”崔家老娘白了崔老實一眼,吧嗒吧嗒抽了口水煙:“要想不送你媳婦回去也成,就按族長這麼分家了,我呢可不想跟著你們倆住那破棚子去受罪,就在老大老二家輪流住,一家住一年,老三每年給我兩百斤米,三十六斤肉,十二兩銀子,節禮另外算。”
崔老實的腦袋低了下去,心裏有些驚慌,每年兩百斤米,三十六斤肉,十二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可是他不答應,娘就要把媳婦休了,這……思前想後,崔老實咬了咬牙答應下來:“娘,就照族長和您說的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