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真是,崔老實家不還有四個嗎?夠她受的!”旁邊有人嗤嗤的笑著:“哪裏還能輪得上村裏的後生!”
聲音隨風飄了過來,鑽進了盧秀珍的耳朵,她並沒有停下腳步——與那些三姑六婆們去爭吵,現在還沒這個必要,可同時盧秀珍也覺得有幾分心涼,初來乍到,就領教到了長舌婦們的厲害,守寡的日子才開始呢
崔老實人如其名,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兒,見著盧秀珍跟著崔三爺走進來,有幾分結巴:“閨、閨女……你來啦?”
盧秀珍朝他微微笑了笑,點了下頭:“嗯。”
她心裏躊躇了下,到底應該管麵前這位大叔叫啥?按著她現在的身份來說,自己得喊他公公,或者是爹,可一時之間,她卻覺得有些難以開口。
棺材前邊跪著幾個後生,聽著崔老實與盧秀珍說話,有一個轉過頭,朝著盧秀珍瞟了一眼,趕緊弓背爬了起來,飛奔著朝旁邊的耳房跑了過去:“娘,嫂子來咧!”
一聲“嫂子”,喊得盧秀珍忽然心裏頭熱乎乎的,莫名有一種感動,仿佛間自己真的與低矮的農舍和這群守靈的人有什麼密切的關係。她看了看跪在棺材前邊的那三個後生,身上都穿著灰褐色的衣裳,臉膛生得方方正正,神態看上去跟他們爹有幾分相似,老實巴交的樣兒——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被攙扶了出來,一見著盧秀珍,兩隻眼睛裏全是淚,她快走了兩步衝上前來,一把抓住了盧秀珍的手:“閨女,好閨女,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過青山坳來哩!”
盧秀珍的手被她緊緊的攥著,半分也動彈不得,瞧著婦人紅紅的眼眶,她不由得更感動了幾分,張口便喊了一句“娘”,這個字眼剛一出口,盧秀珍便覺得有些驚愕,自己怎麼能這樣自然而然的對著一個陌生婦人喊娘呢,可她心裏真沒有半分別扭與不自在!或許……她望著婦人真誠的一雙眼睛,默默的想著,或許是麵前這婦人看上去真的很親切,讓她不由自主便喊了出來。
前世自己的爹娘不把自己當家裏人,現在剛剛穿了過來,碰到一個親親熱熱喊自己閨女的,盧秀珍覺得,或許這真是緣分。
“好閨女,好閨女!你這樣有誌氣來給大郎守寡,娘我可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才好!”那婦人抬手抹了一把眼淚:“你放心哩,我們崔家雖然窮,可就算是有一把米,也不會餓了你!”
“娘……”盧秀珍又喊了一聲,心中琢磨著,自己該不該分辯一下?
她願意來守寡,隻不過是暫時擺脫下那對不要臉的兄嫂,好好的過一段平靜的日子,等著帶了崔家發財致富以後,她當然就要離開了——她可不想頂著小寡婦的名頭過一輩子哩。
可看起來目前不是說這話的時候,盧秀珍想了想,將滾到喉嚨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好閨女,好閨女……”聽到盧秀珍親親熱熱的喊娘,婦人更激動了,全身哆嗦了起來,她也不知道該說別的什麼話,翻來覆去的就將“好閨女”這三個字拎出來說了又說,眼巴巴的望著盧秀珍,眼淚珠子就跟下雨一樣落了個不歇。
“娘,你也別太傷心了,大郎已經不在,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變。”盧秀珍反手抓住婦人的手晃了晃:“您放心,我一定會替大郎好好孝敬你的。”
婦人張大嘴巴望著盧秀珍,怔怔的說不出話來,眼淚一滴滴從眼角滾落,將胸前的衣襟滴了個透濕。
忽然間,門外一陣喧囂,隻聽到雜遝的腳步聲和嚷嚷的聲音,盧秀珍抬眼從半開的窗戶望了過去,就見一群穿著藍灰色衣裳的人從院門闖了進來,他們手裏拿著刀槍,還有人拎著枷鎖。
崔老實臉色一變,一隻手扶住棺材,腿肚子都在打顫,棺材前邊跪著的幾個後生趕緊站起來扶住他:“爹,莫慌,莫慌!”
崔大娘撒開手,朝門邊挪了兩步,又臉色發白的退了回來:“當家的,裏正帶著衙役過來了!為啥來咱家啊……我們去年交了租子哇!”當家的,裏正帶著衙役過來了!為啥來咱家啊……我們去年交了租子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