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兒子會妨礙父親,女兒對母親不利,此乃盛行已久的傳言,周世宗十分相信,當年張皇後的掌事姑姑,她的陪嫁丫鬟琳慧就是因著皇長子殿下的生辰八字而死,滿宮的宮女姑姑們,誰還敢再來翻案說這事情?
“僵局總要有人去破。”張國公擰著眉頭,臉色陰沉:“咱們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不可能就此止住。”
張國公夫人有些擔心的望著他,沒有說話。
事關重大,家族興亡全在此一役,她有些擔心這步棋會下錯,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好在最近陸思堯的風頭早已過去,國師也下了詔獄,形勢看起來比較有利於自己。
“我去外院看看鳴鏑是否已經回來。”張國公坐在那裏閉目養神,可一顆心卻總是不能安定,有些心浮氣躁,他極力的壓了又壓,還是沒有壓住,最終站起身來:“你且讓管事娘子去看看廚房裏準備得怎麼樣,今晚是皇長子殿下和咱們一道中秋夜宴,可不能怠慢了他。”
張鳴鏑今日進宮以國舅爺的身份,代表張國公府給皇上與皇後娘娘進獻節禮,午時以後出發去了皇宮,至今未歸,張國公也有些擔憂,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錦鸞宮的正殿裏空蕩蕩的一片,隻有兩個小宮女在門口觀望,大紅的氈毯鋪在墨色水磨地麵上,各位的鮮豔刺眼。條幾上的糕點瓜果已經收拾幹淨,黑色檀木桌麵幽幽的發出逛來,似乎能當鏡子用一般,走過去低頭看看,就能見著自己的臉。
大殿的一角放著銅獸香爐,獸嘴裏吐出一絲絲白色煙霧,淡淡的甜香充斥著整個大殿,站在門邊吸一口氣,隻覺全身都舒服起來。
正殿的偏門打開了一小條縫隙,門後站著兩個大宮女,兩人眉目低垂,臉上似乎沒有什麼表情,可兩隻耳朵卻豎得高高,仔細的在聆聽著周圍的動靜。
偏門這邊過去,有一條不算太窄的長廊直通後殿,修竹叢叢掩蓋住了朱色的廊柱,微風陣陣,竹葉嘩啦啦作響,仿佛有人正在低語。
“娘娘,萬萬不可衝動。”
張鳴鏑鼻尖上都是汗珠,匍匐在地,半抬著頭,一雙眼睛盯住了自己麵前的一襲黃色衣裳的下擺,上頭緙絲繡出水紋,藍色與白色相間,上頭的水珠子高高低低錯落有致,水珠皆是用東珠所製,看上去華貴異常。
“你這陣子叫本宮不要衝動,那你為何要告訴本宮懐瑾已經來了京城?”張皇後站在自己的兄弟麵前,一雙手交握在胸前,臉色蒼白得猶如白紙:“兄長,你可知道自從你告訴本宮說找到了他,本宮便無時不刻在想著要見他一麵。二十年了,二十年裏每個日日夜夜本宮都會想起他,想著他究竟是什麼模樣,心痛著本宮不能陪在他身邊見著他慢慢的長大,這種苦楚與折磨你是不會明白的,本宮有多痛苦有多難受,你們又可曾知道?”
“娘娘,臣自然知道您的痛心雨無奈……”
“不,不,不,你們一點也不會知道!隻有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才能體會到本宮的傷心難過,對於你們來說,本宮的傷心隻不過是傷心而已,可對於本宮來說,這傷心卻是一種酷刑,每個晚上都會睡不著,耳邊有人在喊我母後,一聲又一聲,就像有人拿著刀子一點點的將本宮的心割開,那種痛楚你們沒法明白,永遠也沒法子明白!”
張鳴鏑跪在那裏,全身顫抖不已,沒想到自己一時心軟,將父親接了外甥來京城的事情告訴了皇後妹妹,她便徹底爆發了。
若皇後妹妹堅持要回張國公府,皇上會不會準許?父親會不會責備自己?張鳴鏑饅頭大汗,簡直不敢朝下邊去想。
今日他進宮進獻節禮,當其餘的皇親國戚們都從錦鸞宮散了時,張皇後留住了,將他喚到了偏殿:“本宮那懐瑾孩兒現在一切可好?”
見著她殷殷期盼的目光,他點了點頭:“皇長子殿下過得很不錯。”
張皇後目光幽幽,一臉憔悴:“本宮昨晚又夢見了他!他抱著本宮喊我母後!唉,隻可惜他現在不在京城,否則本宮也能想法子見上一麵,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模樣。”她嘴角拉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兄長,二十年見不到自己親生的兒子,不知道他的長相,沒有聽過他的哭聲笑聲,沒有聽到過他喊我一句母親……”
那份淒涼感染了張鳴鏑,他沒控製得住,腦子一熱:“娘娘不必過於傷神,皇長子殿下今日會來京城,微臣以為過不了多久娘娘定然就能見著皇長子殿下了。”
這句話甫才出口,他便已覺懊悔,隻是覆水難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