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誰,而是唐老封君身邊的心腹唐嬤嬤,穿著一身暗紅衣裳,戴著金簪,腰背挺得筆直,那派頭擺得足足的,在她身後,還跟了兩個粗實的婆子。
王元兒一看這架勢,心裏咯噔一聲,暗道王敏兒這一魯莽行事,今兒隻怕不好善了。
張氏首先就揚起笑臉上前:“喲,唐嬤嬤貴人事忙,今兒怎麼得空來了?快屋裏坐。”
唐嬤嬤看見張氏那張諂媚的笑臉,就越發的瞧不上眼,目光落在那扒拉在門邊的王敏兒身上,更是臉色一沉,正欲發話,眼角餘光卻掃到王家的牆頭上,有人在探頭張望著。
那是鄰家的屋子,那小媳婦正往這邊好奇的張望。
唐嬤嬤喉頭那不客氣的話立即咽了回去,心下暗付,果然是小門小戶的,這就是說個話都不方便,各家各戶就跟沒掩的雞籠似的。
她隨著張氏進了堂屋,到底是唐老封君身邊的第一人,王敏兒有些怵她,怯怯地行了個禮,輕聲叫:“唐嬤嬤。”
張氏等人看在眼裏,原以為這王敏兒行禮,這唐嬤嬤多半會避開,卻不料這唐嬤嬤絲毫沒有避讓,大大方方的受了王敏兒的禮。
王敏兒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她好歹是唐家三爺的女人,如今又懷著他的骨血,稱得上半個主子,她唐嬤嬤再得臉也是一個下人,怎麼敢受她的全禮?
王元兒看得真切,暗自歎了一聲。
在大戶人家裏頭,主子其實有多少個呀?下人卻是一堆,這偌大一個府邸,說是主子的家,其實更是下人的家,盤根錯節,枝葉橫生,有很多時候毀掉一個家族的就隻是一個不起眼的下人。
所以,這馭下是一門大學問,一個弄不好,就翻盤了,主子對下人的態度好多時候影響一盤棋的走動,肚裏沒有真貨,對下人都是恩威並施,客客氣氣的。
而像唐嬤嬤這樣在老祖宗跟前伺候的第一人,地位更是超然,別說其它人,便是一個主母,在這樣的老人兒跟前也得賣臉三分,不敢輕視,何況你一個妾室?而現在王敏兒還沒抬妾的名分了,充其量就是一個通房丫鬟,這通房丫鬟算是個啥主子呀?連個妾都不是,也就一個玩意兒罷了。
既是玩意兒,那得臉的老人兒受你一個全禮也是受的起的,何況,唐嬤嬤這回來是故意找茬示下馬威的。
“王姑娘這禮,我一個下人不敢當。”待王敏兒行全禮,唐嬤嬤才不在意的動了動膝蓋,移了下身子,那膝蓋甚至都還沒屈下去呢!
不敢當,你都受了,說這話不是作嗎?
王敏兒心中不平,但也知道唐嬤嬤得罪不得,再有氣也隻得咬牙忍下來。
“當得,當得!唐嬤嬤是老封君身邊的第一人,給您行個大禮也是要得的。”張氏慣會察言觀色,笑著給她倒了一杯茶:“嬤嬤快先喝口茶潤潤口。”
唐嬤嬤看了一眼那汙濁的茶水,目露不屑,抬起下巴道:“喝茶就不必了,倒是老封君從金嬤嬤她們口裏得知王姑娘不見了,著實嚇得不輕,這活生生的人,咋說不見就不見了呢?”
金嬤嬤,就是跟著去伺候王元兒的嬤嬤,還有那個喜枝。
“板子打了,又細問過了,一邊才派了我來看看,想不到姑娘還真是回了王家呀!”唐嬤嬤一邊說著,眼睛看向王敏兒,道:“不是我要說姑娘不是。姑娘盡管還沒抬身份,可肚子裏也是懷著咱唐家的骨肉,也是金貴人,這想家裏人了說一聲便是接了去探望便是,何苦偷偷摸摸的跑回來,旁人不知,還以為唐家把姑娘怎麼樣了呢!”
這是在責問了!
王敏兒臉一陣紅一陣白,支支吾吾的,低著頭。
“也幸得姑娘沒大礙,要是肚子裏有個啥閃失,可怎麼了得?依我看,這起子伺候姑娘的下人伺候不力,連個人都看顧不住,想來也是慣會托大沒用的,就該嚴懲了。也虧得今兒三少爺成親的大好日子,不好見血,老封君開恩,隻發話打了十大板,發賣出去!”
她看著王敏兒的目光冷冽,嘴裏吐出來的話平和得很,可聽在人耳裏,卻是驚懼不已。
啥意思,伺候王敏兒的人給打板子發賣了?
王敏兒的臉色難看。
王元兒卻是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你私自跑回來,是沒事了,可你的魯莽行事卻連累了身邊伺候的人,唐家不對你下手,但拿你身邊的人開刀,何嚐不是一種敲打?
“這丫頭年歲還小,就是心裏頭念著咱們了,還望嬤嬤擔待些,要不她去給老封君請個罪?”張氏吞了一下口水,強笑著道。
“都快要當娘的人了,也不小了。唐家不比小門小戶,都是有門臉有規矩的,這進了唐家的門,就要守唐家的規矩。別的不說,便是咱們家裏頭的幾位夫人,也斷不是說想回娘家就要回的,得要請示過老封君得了批準,得有章程,不然,誰都像姑娘這般招呼不打一個就貿貿然的跑回娘家,且不說外人怎麼看婆家,就是娘家人自個兒,也都會想,這閨女是不是在婆家裏受委屈了?”唐嬤嬤絲毫不領張氏的笑臉,隻麵無表情的用冷言冷語啪啪啪的打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