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娶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十八。

為了查好這個黃道吉日,振書一連翻看了兩個晚上的書本。振書女人心疼地嘮叨道,這煤油可是雞蛋換來的呢?倆雞蛋也不夠喲。振書就教訓道,女人家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一兩個雞蛋就疼到心坎上咧。隻要能盡心地把振富家婚事辦好嘍,他日後能不多看顧著點兒咱嘛。女人這才閉上了嘴巴。

娶親的早晨,村人都趕到振富家裏幫忙。婦女或是忙著擺設新屋裏的家具,或是窩在鍋屋裏幫著洗碗炒菜。男人們有的搭手打掃衛生,有的蹲在村口外等著迎接新娘子。

銀行的新屋坐落在振富老宅的屋後,是四間屋的格局。三間正堂屋,一間西偏屋,靠東牆是兩小間鍋屋,西南角是豬圈兼茅廁。所有的房屋,連同院牆,均是用石頭壘砌而成的,屋頂都是幹紅草苫頂。整個院落安置得方方正正清清涼涼的。任誰見了,都豎大拇指,讚振富治家有方,家境殷實,是大戶人家的氣派。

新屋也是明晃晃亮堂堂的。堂屋的三間中,東兩間是通屋,西一間是暗房。進門就是嶄新的八仙桌,靠東牆排著一對棗紅色大木箱,兩隻大鐵鎖掛在鎖鼻上,引得人們不住地猜測箱裏到底藏了多少好東西。正麵北牆上懸掛著***像,四周的牆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年畫。屋頂又用報紙糊了個頂棚。這是杏花村從未有過的新鮮玩意兒,惹得滿屋子人伸長了脖子往上瞅,直到仰酸了脖頸子為止。人們還一邊揉著脖子,一邊“嘖嘖”地直吧嗒嘴。更有幾個半大孩子滿屋裏亂竄,指點著頂棚報紙上的畫,貪玩著找畫麵的遊戲。正麵擺放著漆得油光錚亮的八仙桌,以及幾把杌子、椅子。

西一間擋著一道隔牆,有一個布簾門貫通了東西屋子。對著門就是一張寬大的棗紅色木床。就是同時睡上三個人,也不會擔心你擠了我,我壓了你。床體用一個大紅花床麵遮蓋著,上麵垛了四床嶄新的花被子。喜床上方用紅蘆席罩著,席子的中央用深紅色蘆葦編出一個大大的紅雙喜字。銀行的妹妹掛兒是個心靈手巧的閨女。她用白細線鉤了幾塊布件,剛巧圍在喜床靠裏的三麵,愈發顯出了喜房的整潔與喜慶來。

新娘子香草是在上午九點多鍾才趕到的,比振書查好的時辰差了一個多小時。這也不能怪香草家。畢竟這路途太遠了些,而且還是十多裏的山路。

新娘子出嫁,打出了娘家門檻,這腳就不能粘路上的土。不管多遠的路,要直達婆家,一腳踩住的必須是婆家的地兒。不的話,就不吉利,主著日後要有改嫁的危險。因此,香草是被娘家人一路替換著用小推車推來的。這山路又難走,累得幾個人直喊腰杆子疼腿肚子轉筋。

起初,振富很生氣。主要是倆親家弄擰兒了,所有不順心的事便不分青紅皂白地一股腦兒往對方身上推。他嫌新娘子送晚了,誤了大好吉辰。待一看到娶進門的兒媳婦,振富也暗自吃驚。自己活了這麼大歲數,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就想,要早知兒媳婦長得這樣俊,那老摳鬼兒即使再提些無禮霸道的要求,也是值呢。他也替銀行高興。窩窩囊囊個臭小子,還有這樣的豔福,真是老李家哪輩老祖給修下的福分,讓銀行攤上哩。這樣想著,鼓鼓的一肚子氣也就不知不覺間消了。

這新娘子到了新屋門前,先不能下車,要等著添銅盆。就是把一隻從娘家帶來的新盆放在新娘腳底下,叫婆家人往裏添錢。銅盆要連添三次,意為小兩口兒日後的生活越過越富有。

此時,振富一改前些日子的火暴脾氣。他竟順順當當地任由陪嫁的人擺弄,臉上掛著喜滋滋兒的笑容。叫豁牙子和銀行白白擔驚受怕了好一陣子。

添完銅盆,由銀行把香草抱進了院裏,舉行拜天地拜公婆的儀式。儀式完成後,再由銀行把香草抱上新床。豁牙子端來一碗麵條,讓香草吃了。意思是,新娘子從此在婆家長長遠遠地過日月,這過門的禮節也就結束了。接下來,就是請娘家人和同村隨喜的人到席麵上就座,喝茶吃酒,大宴賓客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