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兒果真在醫院裏有了工作,就是專門負責給醫療器械消毒。活兒很輕鬆,也有時間在家照顧金葉。葉兒自己也很滿意,隻是一抹陰霾依然掛在臉上,甚至比往日更濃重。

酸杏把金葉抱在懷裏,問葉兒,這些天金方還是不回家麼。葉兒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她埋怨道,你咋能叫人民帶人去單位打金方呢。金方前兩天回來說,要離婚,離婚書都寫好了,就等著我簽字呐。酸杏大吃一驚,說人民啥時去打金方嘞,我不知情哦。葉兒哽咽著道,可能是人民背著你帶人去打的吧!把金方打得差點兒要了命。這回,他是死了心地要鬧離婚哩。

酸杏這才恍然大悟,明白姚大夫為啥沒有往家裏謙讓他,是怕他老伴兒一時忍不住,會給自己難堪,麵子上過不去呀。再聯想起吃飯時,姚大夫的一番話,他便啥都明白了。自己傻嗬嗬地跑了去,簡直就是自取羞臊。拿自己的老臉叫人家當腚卷了,還不知就裏,真真羞死人咧。酸杏心裏頓時升起了一股火氣,恨不得立時就去找人民算帳。

他耐下性子,問葉兒是如何打算的。葉兒說,要離就離吧!我也想開咧,咱不能死乞白賴地硬纏住人家。再說,咱也實在配不上人家。身架不一樣,話也說不到一起去,還影響了人家的前程。於人於己,都不會有好下場。

酸杏的心好像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裏,徹底地涼透了。他說道,再也沒有好法子了麼,真要離了婚,你和金葉可咋辦。

葉兒道,沒啥呀,這兩年一直是我和金葉過的,不也挺好嘛。現今兒,醫院又給安排了工作,吃飯穿衣都不愁,難為不著呀。

酸杏知道再說無益。葉兒的婚姻已無挽回的希望了。與其這樣受煎熬,反倒不如罷手,這樣對誰來講都算是解脫了。以後,再給葉兒尋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重新過日月,再不敢盲目地踏高門檻攀高枝了。

這麼想著,酸杏心下反倒輕鬆了一些。他安慰了一通葉兒,便急匆匆地往家裏趕去。

一進到自家院子,酸杏也不講明,便像瘋狗一樣四下裏尋找人民。家裏沒有,就逼著女人快到外麵去找,說立馬把這狗雜碎找來,我有事呐。

人民正與木琴和技術小組的人在四處查看今年冬季管理後杏林著花掛果的情況。見娘焦急的樣兒,他還以為爹從市裏帶來了好消息,等著自己回去商議呐。人民便撇下娘,一個人先跑了回來。

酸杏見人民進了門,便不動聲色地把大門插上了。他順手摸起一把竹掃帚,鉚足了勁兒,劈頭蓋臉地朝人民身上招呼。打得人民一蹦三尺高,邊蹦跳著躲閃,邊驚訝地叫道,憑啥打我,我做錯啥事哩。酸杏也不答話,隻是一個勁兒地往死裏打。酸杏女人也已趕到了自家門口。聽到院裏傳出追打和叫嚷聲,她就急著去開門。門卻又被酸杏從裏麵死死地閂住了,怎麼也推不開,隻急得直跺腳。

這一陣狂風暴雨般地追打,直到酸杏累得實在舉不起掃帚為止。手中的掃帚已被打散了,僅剩了一根做把柄的細木棍,棍上還殘留著幾根竹枝子。

人民被打得眼青鼻腫,手背上現出條條淤青的傷痕,並有血汁子慢慢滲出來。人民從沒遭到過這樣的毒打,竟“嗚嗚”地哭出聲來。他蹲在地上委屈道,你憑啥兒打我,憑啥兒呀。

酸杏喘著粗氣道,你個狗雜種,滾你妹家瞧瞧去呀,看該打不該打。真想一鋤頭把你的腦殼兒砍下來,看你還添亂逞能不。

人民這才明白過來,是自己的東窗事發,被老子知曉了。他不敢再申辯,蹲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事後,仨人痛打姚金方的事像風樣兒地傳遍了杏花村。洋行沒有遭到家人打罵,振富沒敢動手。但被娘豁牙子狠狠地數落了一頓,嫌他幫倒忙,害得葉兒婚姻不保。京兒被福生狠狠地踢了兩腳,罵他沒有出息,葉兒撇了他跟人家過日子了,是好是孬,都是人家自己的事,哪用得著你去操橫心呀。木琴也是直埋怨京兒糊塗。本來,葉兒的婚姻還能有和解的餘地,叫他們這一去摻合,準砸鍋,金方是絕不會再回心轉意了。

仨人原本是要替葉兒撐門戶的,誰知會弄到這般田地。不僅害了葉兒,還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人見人嫌,四下裏不落好。仨人不願意往人群裏鑽,整日一心撲到杏林裏,以此來緩解家裏家外四處湧來的壓力和怨氣。經過了冬季管理的杏樹,沒有像村人擔心的那樣因剪枝掏心死去,而是越發旺盛地生長著。一進入開花期,便漸漸顯示出不同凡響之處來。未管理過的杏樹,花朵都挑掛在樹梢的四周,花色雖豔,也還錦簇,數量上卻遠遠比不上管理過的杏樹開得多。被管理過的杏樹枝幹上,開滿了一簇簇的杏花,連樹膛裏也綴滿了花朵,豔豔地纏裹了一樹,像給樹身穿上了件錦衣繡袍。眾多的土蜂野蝶蜂擁而至,翩躚飛舞在枝杈樹梢間,終日不肯散去。及到落花掛果時,這種優劣之勢愈加明顯。抬眼望去,隻要搭眼看到樹身上掛著幹嘟嘟杏果的,不用問,都是經過管理的杏樹。掛果稀疏的,都是未經管理過的。

村人真真地大開眼界了,齊齊讚歎秦技術員好本事。當初把樹木糟踏得不成個樣子,眼見活不成了,誰知它活得更歡勢,掛的杏果之多,是村人從沒見到過的。這時,哄鬧著退出集中管理的人家開始眼紅了。他們直後悔,當初怎麼就沒有聽木琴的話,跟木琴走呐。這樣的虧已經吃過不止一次了,這次眼睜睜地又狠吃了一回虧。直罵自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性,誰讓自己口軟心活,跟著別人瞎起哄呢。現今兒遭報應吃虧了,真是活該呢。

漸漸地,有些人家不再懊悔自己的過錯,而是把過錯一股腦兒地推向了酸杏、茂林和振富們,說當初都是他們暗地裏挑唆自己退出管理的,今年遭受的損失應當由挑頭兒的人來負呢?咱不能就這麼不聲不響地吃了啞巴虧呀。還真有不識數的人,徑直跑到仨人家裏去數說。

酸杏本就被葉兒的家事攪得心魂不在身上,見村人來埋怨自己,更是火氣攻心。一氣之下,他竟然病倒了,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世事不聞不問。一見到來人,更是裝成病重體弱的樣子,不理睬不接待。茂林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任人埋怨牢騷,就是不吭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