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似乎怕敢見到木琴,一見她出了院門,他立時低下頭,把幾個包裹小心地堆放在門沿旁,就要轉身溜走,木琴眼尖,自然瞥見了要走的茂林,就喊他一齊來家喝茶,福生也往家裏謙讓,叫他進來坐坐,茂林回道,不哩,不哩,你們有話嘮,我也正忙著起糞呐,改日吧!說罷,慌慌張張地走了。
進到家裏,木琴問父親,怎麼是自己一個人來了呢?
木老爺子一把攬過圍著自己亂轉亂瞅的金葉,狠狠地親上一口,他又把她摟在懷裏,才回道,藏廠長很重視跟你們的合作,特意派來了一位副廠長和一名工程師,他們說天色已晚,又怕打攪了我們父女爺孫見麵,就先在鎮上的供銷社飯店住下了,明天再來正式考察。
木琴很是不安,說道,這不是慢待客人了麼,不行,我得趕去陪陪他們。
木老爺子擺手道,沒事的,他們心意誠懇,要是拂了他們的一片好意,反而不是美事了,你隻在村裏迎接他們就行了,他們也不太看重這些瑣碎的禮節俗套,說罷,木老爺子把司機打發回去,叫他明天一早兒把倆人直接拉來就行了。
木老爺子對山裏人家的所有物件擺設都很好奇,屋裏院內地仔細探看,甚至,他對鍋屋裏的土炕也發生了興趣,一直在琢磨,這大冷的天氣,炕麵上怎會是熱的,在福生詳細地解說下,木老爺子才弄明白,原來,這土炕與鍋灶是相通的,一日三餐地生火燒飯,煙火均從炕洞穿過,土炕自然就整日整夜地燙熱,若是三九嚴寒,睡覺前再加一把柴草,炕麵便一直滾熱到天明,屋內也溫暖如春,一旦到了冬季,家家的老人幼娃兒便悉數搬到土炕上蝸居睡覺,異常地舒坦適宜,木老爺子直誇山裏人聰明,有生活智慧,小看不得。
早在給南京藏廠長掛電話的同時,木琴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已與藏廠長聯係過了,答應過些日子就來杏花村考察項目,若是父母親想來看看的話,就隨車同行,回到家裏,木琴跟福生說起老父親要來,把福生急得夠戧,福生說,這咋辦哦,爹要來,連個住的地場都沒有,屋裏又冷,他在城裏用慣了暖氣,怎能受得住咱這兒裏裏外外的清冷風寒呀,木琴沒當一回事,說就在鍋屋裏住好了,又不是長久住下來,隻是幾天的工夫,將就將就也就過去了。
經過了前次的南京之行,福生已經把木老爺子當作了親生父親一般待,甚至,對他的好感,超過了早已不在人世的親生父親,他怎會忍心叫木老爺子住在亂如豬窩的鍋屋裏,因而,他立即行動起來,把鍋屋裏的牆麵重新泥抹了一遍,還弄來石灰水,細細地粉刷一新,他又極為罕見地給鍋屋吊了頂棚,鍋灶重新盤過,土炕重新修過,又到鎮子上買來花紙和亮油,把炕麵糊成了花麵,上了好幾遍亮油,鍋屋裏的所有零碎物件全部被收拾出去,連柴草也不留,全歸整到院子裏,鍋屋裏隻剩了必備的生活用具,他又挖來封凍如鐵的黃泥頭兒,烤軟了後,夯平了原本凸凹不平的屋地,門窗也重新修釘過,塗了藍汪汪的油漆,至此,整個鍋屋裏大放異彩,不像是燒火做飯的地場,倒像是一間山裏人家高等的新婚洞房,
鍾兒和杏仔回家過星期天時,幾次要賴到鍋屋裏過夜,都被福生轟了出來,他說,你姥爺住過後,才能輪到你倆呢?他一天不來,誰都不準進到裏麵胡糟踏,弄髒弄亂了,還得費勁兒收拾,甚至一家人吃飯時,他也不準在鍋屋裏吃,全挪到清冷的堂屋裏,木琴就嫌福生太小氣了,眼瞅著舒服的地方不用,卻一家人沒事找罪受,到底是人敬著鍋屋,還是鍋屋為人服務呀,福生充耳不聞,依然固執地堅持己見,決不退讓半步。
福生在院子裏忙活著殺雞摘菜,準備晚飯,木琴一邊燒水,一邊陪著木老爺子拉家常,這時,京兒帶著鍾兒和杏仔吵吵嚷嚷地擁進了院落。
今天恰好是星期六,鍾兒和杏仔回家過星期天,一群學生崽子在回村路上,見到一輛嶄新的白色小車開了過去,崽子們都沒有見過這種奇形怪狀的車子,便胡猜了一路,到底也沒有說準這究竟是個什麼汽車,在村口,趕上了到鎮醫院看望葉兒後也往家裏趕的京兒,倆人就像喜鵲似的講說給京兒聽,讓他猜猜是個什麼車子,京兒早在第一次進市裏賣杏時,就見過的,而且,他也在半路上見到了這輛開得飛快的小車,他就告訴倆人說,是轎車,鍾兒不信,說是個客車,隻能坐人,不能拉東西,杏仔說是臥車,那麼矮的車身,人在裏麵哪能坐得住,恐怕隻能躺在車裏才行呐,仨人互不服氣,相互指責對方瞎編亂猜,就這麼一路吵吵嚷嚷地進到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