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石子場東麵的神廟子,也被波及到了,靜悄悄的廟舍裏、神龕上,不知不覺地就被吸附上了一層細細的白色粉塵,三兩天不打掃,便顯得陳舊如古廟,破敗若棄宅。

想是振書的皮膚對這種無孔不鑽的粉塵十分敏感,有著過敏的症狀,自打茂響的石子場開工以來,他的身上經常紅一塊紫一塊的,他數次找到國慶,叫國慶仔細檢查,看是啥病症,國慶一搭眼便十分肯定地回道,是粉塵引起的皮膚過敏,國慶還給振書拿上一些專治皮膚過敏的藥膏,讓他塗抹患處,振書回到家裏,給自己全身上下抹藥膏,抹得他渾身油膩膩的,如同裹了一層粘滑的膜兒,抹過幾天,泛紅處便漸漸恢複了往日膚色,但隻要去過神廟子,回來又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沒有辦法,他隻得再次叫女人重頭再抹粘滑的藥膏,因而,振書不再如先前那樣勤快地一天數次往返仙人廟了,而是改為三天兩頭地朝廟子裏跑一趟,又不敢呆時間長了,打掃完廟子裏的粉塵,或是領那些拜神的人搗鼓完神事後,立馬關門上鎖,躲瘟神一般地躲進村子裏,再不敢頻繁露頭。

振書曾理直氣壯地找到過鳳兒,質問村裏,是不是出麵管管,再這樣鬧騰下去,恐怕杏花村早晚得叫石子場給吞沒了,他的抗議,卻一直無果而終。

其實,振書也就是受不過這樣的罪,才在情急之下找鳳兒的,靜下來細細想想,茂響雖然在作孽,他同時也算是老李家的財神爺,為了兒女們的財路,為了李家今後的大發展,什麼樣的罪不能受哦,這麼想來,對於鳳兒的無能為力,振書還是勉強地忍耐接受了。

茂響的石子場,在給杏花村人帶來不順意的同時,也給村人帶來了發大財掙大錢的機遇,一些精壯年漢子看到在石子場裏幹活來錢快,掙得也多,就想撇了果脯廠裏那份清淡活計,到茂響這裏尋活兒幹,但是,茂響一律婉言謝絕了。

茂響是個硬漢子,曾經發過的誓言,是不會輕易收回的,他隻用外鄉人,都是從山外招來的廉價勞動力,隻要幹出了活兒,按活計發足了錢,一切就都跟他沒關係了,省心,省力,更省了親戚鄰裏間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麻纏事,更為重要的是,茂響在有意實施報複,他要讓杏花村人眼裏鑽出饞蟲來,心裏憋出癔病來,老老實實地拜服在自己腳下,狠狠地出出當年吞咽下的那些惡氣。

這樣“獨”的舉動,當然遭到了絕大多數村人的反對,並激起了無端地惱怒和憤慨,但是,現今兒的茂響,已不再是先前那個被人打罵被人譏笑被人任意宰割的茂響了,他已經成為山村裏首屈一指的大財主,是個跺跺腳山裏山外都會有響動的人物了,村人拿他無可奈何,卻又要敬他順他恭維討好他,盼著有朝一日茂響能金口大開,收留自己,給自己一個掙大錢的機會,

放眼整個杏花村中,振書家是比較特別的一個,他家人受茂響石子場的氣最多,卻也是受益最大的一個,振書所以能夠忍氣吞聲,不再發狠追究,正是緣於後一個因由。

茂響的石子場日漸大發起來,迎來送往擺席宴請的事情也便多了起來,石子場裏雖然也設有一個小夥房,那是為石子場內幹活的人提供簡單飯食用的,來了客人,一律要到四方的小飯館裏,點菜點酒擺席,茂響又是個能活動的人,社會交往也多,啥樣的好人歹人都能黏糊上,甚至,連鎮大院裏的各路活神仙,工作區及相關部門內的各樣小妖小鬼,也經常不斷地拉幫結夥進進出出在以茂響為引導的這個小飯館裏,因而,從某方麵來講,四方飯館裏的主要顧客,就是茂響,換言之,是茂響豎起的一根小拇指頭,支撐起了四方的小本生意。

杏仔風風火火地闖進四方飯館的時候,正是家家戶戶熄滅灶火吃晚飯的時辰,他剛拐過飯館的後屋角,就迎麵撞見了正在飯館外探頭探腦欲進又止的銀行,看來,銀行是想進去坐坐的,礙於幾年前的承包一事,臉麵上始終拉不下來,他就猶猶豫豫舉棋不定著。

杏仔熱熱地打了招呼,問他啥時回來的,要是沒事,就一起進去坐坐吧!

銀行回道,下晚兒來的,也沒事,就是閑著四處瞎溜溜兒。

杏仔心下存疑,表麵上依舊熱熱地拉住銀行的胳膊道,走哇,今晚咱一定得喝杯酒,早先總是叫你破費,今兒得給我個還情的機會哦,說罷,不由分說,便硬拉硬扯地把銀行拽進了飯館裏。

此時,四方正在廚房裏忙活著炒菜燉湯,濃鬱的菜香隨屋內熱騰騰的蒸氣飄滿了不算太大卻幹淨整潔的院落裏,極容易勾起路人的食欲來。

四方已經對房間進行了改造,把原本是堂屋大間的飯廳,用木板隔成了三個小雅間,每個雅間裏安放了一個圓桌,吊著一盞日光燈,一點兒也不顯昏暗,他還在其中一間裏安放了一台電視機,這個房間輕易不開門,是專門留給茂響那樣有頭有臉的人享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