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而又非凡(1 / 3)

茂響就像一條吃人的老狼,瞪著猩紅的眼珠子,他嘶啞地嚎道,咋兒,你真就借給他們錢了,借給那幫子白眼狼了麼,你好大的膽子呀,杏仔,拿我的錢去買你的人情,你還真想得出呢?叫你在場子裏管事,你以為這場子就是你一個人的麼,我給你的,才是你的,沒給你的,你想要也不成呢?你滾,趕快滾,現今兒就滾,滾得越遠越好,別叫我再瞧見你,瞧見你這個敗家子,敗家子呀。

杏仔也瞪著茂響一樣的眼珠子,盯看著茂響,像是不認識了一般。

爺倆正鬥牛般地對視著,聽到動靜的滿月急急地跨進了屋子,她也嚇傻了,半晌兒才道,你倆這是幹啥兒吔,有啥話不能好好講說麼。

茂響跺著腳後跟道,你問問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狼崽子,咋就那麼大膽,說借錢就借錢,還是十萬十萬地送人,過不了多久,他都敢把整個場子拱手送人哩。

滿月悄聲道,你也不能怪杏仔,他這麼做也沒錯吔。

茂響聽了她的話,又猛然想起滿月是監管財務的,肯定也參與了此事,他大聲喝問道,你講,你知不知曉這事,是不是也瞞著我合夥送人情的。

杏仔接道,沒我嬸兒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一人做事一人當,用不著拐三帶四地往別人身上潑髒水,有啥火氣,盡管朝我發就是,我正等著呢?

茂響的鼻子都被氣歪了,他哆嗦著手指頭,指點著杏仔的鼻子尖,高聲喊道,叫你滾,你咋還不快滾呢?非要叫我掄棒子趕你走是吧!說罷,他就氣急敗壞地四下裏尋找木棒,做出一副拚命殺人的架勢來。

滿月上前拽住杏仔的衣襟,使了勁兒地往門外拖,嘴裏叫道,杏仔,杏仔,快走呀,呆在這兒,等著挨打麼。

這時,茂響終於在屋門後尋到了一把爛笤帚疙瘩,他想也沒想地朝門外狠狠扔去,正砸在滿月的額頭上,滿月“呀”地一聲,用手捂住額頭,還在奮力地拽杏仔快走,杏仔瞥見滿月被打了,心頭立時竄起一股無名火來,他把滿月甩到一邊,直挺挺地站到茂響對麵,不錯眼珠地瞪著他,低沉而有力地問道,爹,你要幹啥兒,想殺人麼,桌子上有把水果刀,你拿來就是,我不躲的。

茂響也愣住了,他隻管定定地看著臉色通紅青筋突跳的杏仔,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腔了。

杏仔一字一頓地說道,爹,你就是不攆我,想留我,我也不會再呆在這兒了,我借出去的十萬塊錢,兩個月內連本帶息還你,要是你還不放心,我在場子裏的大半年工資就當是押金吧!果脯廠要是不能按期還款,你就把我在這兒的那份工資扣下,全當是罰金了,要是還還不上的話,我就四處打工去,掙錢還你的款子,咱可醜話講在頭裏,兩個月內,你不準到果脯廠去要錢,我要是知道你去了,就跟你沒完呢?不信的話,你就試試看,我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誰叫我是你的親娃崽兒呐。

說罷,杏仔不待茂響和滿月接話,轉身離開了粉塵彌漫機器轟鳴的石子場,朝村子裏踉踉蹌蹌地走去了,

已是吃過晚飯的時辰,福生家裏湧動著一片焦躁氣氛,所謂的焦躁,絕不是天氣的原因,這個傍晚十分清爽,初秋的山風從院外徐徐吹進,讓人愜意之餘,更感神清氣爽,焦躁的,是人的心情,是福生和木琴的心情。

剛才,滿月來過了,她吃過飯,也不及洗涮,撂下飯碗便急急地跑過來,她是來看望杏仔的,想寬慰寬慰他。

家中隻有福生一個人,正在忙乎著收拾飯桌上的一堆爛攤子,京兒已抱著懷玉領著金葉到外麵玩耍去了,木琴撂下飯碗,抬腿去了果脯廠,平日裏,除了特殊情況,晚飯後回廠巡察,是她幾年來不曾破過的慣例。

滿月深感不安,她閑坐了一小會兒,臉上老是變顏換色的,一副欲說又止的樣子。

還是福生開了口,問她,今下午茂響咋發那麼大的火兒,出了啥事麼。

滿月見問,不得不把茂響與杏仔鬧僵了的事和盤端出來,她說道,茂響正發驢脾氣呢?不僅把杏仔攆了,也把我趕回了家,不叫再插手場子裏的事體,他還查出來,是夏至從中牽的線,搭的橋,還準備把夏至也開了,就留他一個兒掌管場子,對誰也不放心哩,我怕杏仔小,別太想不開了,才跑過來的呢?

福生張大了嘴巴,半晌兒說不出話來,他也實在是不好講說啥兒的,杏仔和滿月都叫茂響給攆了,還不是因為倆人替木琴堵窟窿造成的,再往深了尋思,他茂響能夠把自己女人和娃崽兒毫不留情地開除了,連十分重要又不能缺少的夏至也要開了,會不會還要遷怒到自己的身上,把他這個親哥哥也一並開了呢?這是說不準的事情,誰也打不了包票的,因而,他臉上也現出了跟滿月一模一樣的神情,桌子上的碗筷也沒心思收拾了,他就耷拉著腦殼兒,悶悶地呆坐在那裏,抽著那杆被手指擦抹得油光錚亮的旱煙袋。

滿月隻是因未見到杏仔而擔驚,擔心他別再出了啥意外,她便一個勁兒地數說茂響的不是,牽掛著杏仔的去處,這麼講說了好一會兒,才把福生的心思從憂慮中牽了回來,福生也跟著替杏仔擔驚受怕起來。

滿月說道,哥,你多留點兒神,要還見不著杏仔的影子,就先跟我通個氣兒,今晚兒,咱就是不睡覺,也要尋到他,萬不敢撒手不管了呀,他也沒地兒去,隻能到石子場上宿,我這就看看去,說不上他也早回去了,說罷,滿月心事忡忡地離開了福生家。

滿月前腳剛走,福生後腳就出了院門,他也不鎖大門,就那麼大敞四晾著,怕杏仔萬一真的回來了,進不了家門,他自己急急地順著村內蛛網般的街道,四處打探杏仔的影子,轉悠了大半個時辰,也沒見到一絲兒蹤影,他又急三火四地回了家,看杏仔回家了沒有,果然,杏仔真就回了家,想是餓狠了,他正在鍋屋裏翻廚倒灶地尋著吃食,

福生長長地鬆了口氣,問道,剛回呀,咋不早回呢?我給你熱熱飯。

杏仔擺手道,不用哦,我都吃了半飽了,不用忙活。

福生剛一坐下來,就詢問下午石子場裏發生的事,勸杏仔別跟茂響治氣,都是一時火頭兒上的氣話,說過也就過去了,不用放在心上呀。

杏仔也不吱聲,一個勁兒地朝嘴裏塞著煎餅。

福生又道,也不光是你爹的不是,怪不得他呢?你想,這麼大的事體,不商量好了再辦理,這事擱誰身上也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