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雞毛五(1 / 3)

打發走了這撥人,金蓮又接續上了被打斷的話題,還沒講多久,又有人進到了院子,是四喜,他推門進來,見到鳳兒和鍾兒正坐在屋裏,顯得很是吃驚,隨之,他又局促驚慌起來,一副欲說又止的難堪樣子。

金蓮就說,鳳兒和鍾兒是前來辦公事的,沒啥吔,有啥事,你就當麵講嘛,用不著避諱的。

四喜嘟囔道,山外來人要請我去給看看宅基墳地的,回來時,我想到鎮上的飯店坐坐,你有啥事捎給三弟麼。

金蓮說,前兩天,你不是才出去的麼,咋又要出去呀。

四喜回道,年節裏空閑多,都想趕在空閑時把積攢下的事體辦完,從這個正月,一直到清明前後,恐怕撈不著呆在家裏了,還有好多人都打好了招呼候著呐。

金蓮就說道,趕巧我才給四方織了件新毛褲,正愁找人捎去呢?你去倒好,也省了我一趟腿哩,說罷,她就從裏屋拿出一件新毛褲,用包袱包裹好了,遞給四喜。

四喜接過包裹,跟鳳兒打了聲招呼,慌慌亂亂地退出了庭院。

這裏,金蓮又接續著中斷的話題,詳盡地講說給鳳兒倆人聽,盡管都是些老傳聞,但一樣的東西,從金蓮嘴中講說出來,更具有溯源性和係統性,仨人就這麼不緊不慢地拉扯著,足足用盡了一下午的時間,才算講說完了,鍾兒也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了厚厚的大半本子文字。

鍾兒顯得很興奮,說道,光是把這些東西好好地整理出來,恐怕也足夠用了。

隨後,鍾兒似乎對金蓮看病斷事的事情產生了極大興趣,他不斷地追問著金蓮看病斷事過程中的諸多細節和困惑,金蓮便逐一地解說,無外乎神靈法力、仙家之言、命中注定之語,鳳兒聽得索然無味,鍾兒卻聽得津津有味的。

出了金蓮家門,走在回家的路上,鍾兒問鳳兒道,你說金蓮真的有啥神靈法術麼,要不,咋有那麼多的人都信她,好像還都說在了點子上,不由人不信呢?

鳳兒回道,聽信啥兒不好哦,非要信這些個烏七八糟的東西,有誰見過神靈啦!還不是空口瞎謅的麼。

鍾兒搖頭道,嬸子,你也別太說絕對哩,有些奇怪神秘的東西,是在目前科學水平下難以解釋清楚的,你隻有深入進去,充分了解了其中的諸多環節,才能以科學的態度剖析它,解釋它,這也是中國幾千年來囤積演變起來的古老文明瑰寶的重要一部分,可不敢隨意丟棄踐踏呢?

鳳兒就笑道,鍾兒,你這文明詞一套一套的,我越聽越糊塗呢?我可警告你哦,千萬別陷深哩,真要是陷進去了,你也變成一個巫婆神漢的,木琴嫂子可饒不了你,你的前程也就毀了呢?

鍾兒也笑道,我是從科學研究角度和批判剖析的態度來對待這些事的,哪就會變成巫婆神漢了呢?

鳳兒不放心地追道,我看,你還是小心著點兒好。

振書是在鳳兒和鍾兒拜訪了金蓮家的第二天晚飯後,獨自一人走進木琴家庭院的。

那個時候,福生一家人已經吃過了晚飯,福生正在刷鍋洗碗,京兒帶著金葉和懷玉到酸杏家去了,杏仔回了石子場,木琴到果脯廠去開會,鍾兒正在聚精會神地研究整理著兩天來的調查筆記,一家人各行其是,各忙各的事,互不幹擾。

兩天來,鍾兒始終處於一種莫名興奮的狀態,看似平靜無奇的杏花村裏,卻埋藏了許許多多令鍾兒稱奇乍舌的曆史遺存和資源豐厚的民間史料,不管是捕風捉影的神鬼故事,還是有名道姓有物可證的離奇傳聞,無不驗證著小小杏花村裏擁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和曆史沉積,或許鍾兒從骨子裏便對這些東西有著濃厚興趣,或是鍾兒因了學業關係,後天養成了對口專業的鑽研習慣,總之,這幾天,鍾兒不再往石子場裏跑,而是近乎癡迷般地一頭拱進了這些令人驚奇而又有趣的調查中,全然忘記了平日裏杏仔朝他猛勁兒灌輸的聚財價值論調,晚飯的時辰,杏仔還嘲笑過他,說他淨弄一些無用的東西,來無謂地消耗自己的青春和時光,鍾兒不理睬他,覺得杏仔在社會價值觀和人生價值觀上,跟自己有著難以趨同地裂變。

振書的到來,出乎福生的意料。

自從創建了神廟子後,倆人的關係並沒有因了共同創業的經曆走到一起,而是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越走越遠,其中的原因,倆人都心知肚明,福生甘願冒著跟木琴決戰到底的無畏和固執,硬著頭皮幫扶振書創立起了仙人廟這片基業,回過頭來,他卻發覺,當初的建廟想法跟現實有著太大差距,差距之一,就是自己曆盡千辛萬苦創立起的神廟子,並沒有成為自己心目中的那方淨土,反而成了振書一家的私人領地,是替人家蓋的家廟一般,差距之二,就是神廟的建立,並未給全村人帶來多大福氣,該發生的事體,照樣在不停地發生,該過的日月,依舊在艱辛的勞動和艱澀的汗水裏不緊不慢地度過著,他對神廟的功效漸漸產生了疑慮和困惑,隨之,又對振書一家人當初的鼓動和承諾產生了深深地懷疑,但是,在人麵場上,特別是在木琴等人麵前,他始終絕口不提,其中的因由,隻有他才深得其味了。

正因為如此,倆人很少走動,即便是平日裏碰了麵,也是禮貌性地打聲招呼,吃了喝了,你忙我忙,隨即,便各自走開,很難有共同感興趣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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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書前來,主要是找木琴和鍾兒的,他下午才從山外趕回來,聽說了鳳兒和鍾兒的來訪,特別是聽了金蓮爆料的調查內幕,讓振書看到了傳言已久的小道消息終於成了現實,並從中嗅到了一絲渴望已久的氣味兒,他在家中呆不住了,積極主動地找上門來,力爭盡早地促成這件關乎著自家未來發展的大事。

福生放下手中活計,陪著振書喝茶抽煙,坐聽著振書和鍾兒之間的聊扯,慢慢地,福生也跟著高興起來,高興的原因是,身為長輩又自恃滿腹學問的振書,對自家鍾兒始終敬重有加,甚至到了恭敬拜服的地步,是鍾兒的學識和見地征服了振書,或是振書把鍾兒當作了李氏家族能否興旺發達的關鍵性人物,頃刻間,才把這個自視清高的村裏文化人,變成了一名徹頭徹尾的小學生,福生覺出了鍾兒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的偉大之處來,一股莫名的驕傲和虛榮的衝動直頂他的腦門兒,頂得他心裏樂開了花,他也不由自主地加入到了倆人談話之中,還忘記前嫌地站在了振書一邊,對一些談話內容進行著力所能及地補充和指證,這樣一來,仨人的談話便顯得順暢而又愉快。

振書告訴鍾兒,若想全麵細致地了解圍繞著北山一帶曾發生過的事體,就得親自去現場考察一番,福生便在一旁極力慫恿鍾兒明天就去爬北山,看看是不是確有其事,振書說,神廟由來已久,神靈也是自古有之,福生便立即搭腔道,我親眼看著那塊石碑是從山下的土坎上挖出來的,一點兒都沒錯呢?這種一唱一和的談話氣氛,越發引得鍾兒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仨人最後商定,明兒一大早就去爬北山,簡直都已到了亟不可待的地步。

木琴從廠子回來後,帶著一身的疲憊與愁容,她愁苦,主要是為廠子的限期轉型所累。

南京總廠似乎加快了催促轉型的節奏,一天之中竟然來了兩次電話,追問轉型的方案和措施,一次是總廠辦公室打來的,催要轉型的具體實施方案,一次是王工隨後打來的,他通報了一個情況,就是大年三十那天他曾應諾的,要替杏花村分廠爭取延緩轉型的機會一事,王工說,藏總的態度十分堅決,已沒有了任何說轉的可能,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盡最大努力,因地製宜,緊鑼密鼓地實施轉型前的各項籌備工作,除此之外,已經沒有了第二條路可走,木琴連夜召集人馬,商議對策,熬眼瞪皮地耗了大半宿,什麼辦法也沒能議出來,最後隻得無果而終,怏怏散會。

福生可不管這些,他逮住木琴的影子就不撒手,囉囉嗦嗦地講了一大通兒,把鍾兒的出息和振書的恭謹講說得細到不能再細的地步,並宣布,明兒自己不能再呆在家裏了,要跟著鍾兒去爬北山,幫助自家崽子描繪杏花村的宏偉藍圖,木琴哪有心情摻合這些吔,她便胡亂地點頭稱是,才算把情緒高漲的福生給打發了。

夜裏上床後,福生的興奮勁兒似乎還沒過去,非要跟木琴好上一回,這次,木琴沒有客氣,一腳把他蹬到了床那頭,才算讓興奮得過了頭的福生徹底老實了下來。

天還沒大亮,福生就早早地起了床,他刷鍋生火淘米,開始忙活著做早飯,弄得鍋屋院子裏“乒乒乓乓”一片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