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雞毛十(1 / 3)

木琴和鳳兒結伴到鎮子上,是在昨晚上才臨時動議確定的,名義上,是去找楊賢德彙報工作,主要目的卻是想趁機探聽一下“天然”廠的內幕,捎帶著再把有關楊賢德的傳言透露過去,給他提個醒兒。

至於後一個意圖,鳳兒還說道,咱這是替古人擔憂呐,這麼嚴重的事體,他楊賢德能會不知麼,我看,咱是在多此一舉呢?

木琴回道,他知道了更好,要是萬一還蒙在鼓裏呢?提個醒兒,總比不提要穩妥。

鳳兒就笑木琴的心太善了,自己還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呢?倒替別人擔憂,她說道,嫂子,你好像不適合幹事業的,幹脆,你把手裏的活計全撂了,就四處給人救難消災去吧!

因是洋行開著大貨車外出運貨去了,廠子裏的新車又沒人會開,木琴和鳳兒倆人就騎著自行車,邊騎邊嘮,不緊不慢地朝鎮子裏趕去。

這個時候,路兩邊的山坡溝壑間填滿了柔嫩的新綠,間雜著東一朵西一叢的豔色山花,遠遠望去,就有隱隱的清淡霧色在飄浮流蕩,粗看起來,滿目皆是;細瞧起來,卻又蹤跡皆無,樹叢野草間傳出一嘟嚕一大串的蟲鳴鳥啼,卻從未間斷過,忽而響起在前頭,忽而又冒起在身後;時而在身右的坡崖樹林裏,時而又竄躍於身左的厚密草叢間,這鳴叫聲或清脆明麗,或婉轉流暢,或淺聲低吟,彙成了一場獨具天韻的音樂盛典,在這樣的背景音樂襯托下,就有不安分的鳥兒東遊西竄,有衣著豔麗得近乎誇張的蝶兒翩翩起舞,有不知疲倦的蜂兒授粉采蜜。

鳳兒還取笑道,嫂子,你看哦,我爹的蜜蜂都飛到這兒來了。

木琴問道,酸杏叔和酸棗叔還在為那兩箱蜂的事上火麼,這麼隨口問著,木琴又禁不住笑出聲來。

酸杏老弟兄倆弄丟了兩箱蜜蜂,心疼得倆人就如瘋狗一般,倆人白天夜裏也不回家了,不錯眼珠地守在蜂場裏,連喝水吃飯都要家人去送,真正成了家裏的甩手掌櫃了,酸棗婆娘自是不管不問,也想不起要給自己男人送水送飯,反倒自己落得個清淨自在,酸杏女人則不同了,她又要照管幾個娃崽兒的吃喝拉撒睡,又要操持家務做飯洗衣,自然勞累得上火,甚至火氣比自己的男人都大,每日三餐的茶水飯食自是要按時按點地送,又不敢過分地靠近蜂場,她就遠遠地躲在蜂場外麵,扯著嗓門兒喊叫,態度卻是大不如從前了,酸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地慣了,就有些不樂意,他脾氣又大,態度便顯得極為惡劣,不是嫌飯菜涼了,就是嫌女人的嗓門兒大了,左右就是不如意,女人真的生氣了,幹脆茶水不燒飯食不送不管不問了,把老東西幹晾在了村外的蜂場裏,酸杏哪受過這樣的待遇,就跑回了家興師問罪,跟女人吵架拌嘴,女人來了個聾子的耳朵充耳不聞,氣得酸杏摔天夯地的,他終是把全家人扯在一起,召開家庭會,準備批鬥這個虐待自己的女人,誰知,批鬥會剛剛開場,批鬥的風向就調了向,挨批的對象不是酸杏女人,反倒是酸杏自己了,兒女們一致認為,酸杏做得也太過分了,從沒考慮過娘的勞累,隻想著自己圖清閑,並一一列舉出家務活的繁重和照看娃崽兒們的艱辛來做旁證,酸杏立時陷入了孤立無援的境地,任憑兒女們七嘴八舌地數說,自己卻是一張嘴巴難敵眾嘴皮子,隻剩了吹胡子瞪眼地幹嚎了,末了,家庭會統一了意見,今後爹要還是幹耗在蜂場裏等飯等水,就叫他自己等去,堅決不叫娘再去送了,爹想修成個餐風飲露的仙人,倒是咱老賀家的福氣呐,麵對著兒女們破天荒頭一遭地倒戈群攻,酸杏不得不承認了這樣一個殘酷現實,自己呼風喚雨為所欲為的時代已經不複存在了,自己女人早已在暗中俘獲了這群白眼狼一般轉眼不認人的兒女們,並成為統領這個家庭的主角了,他後悔自己沒有認清家中急劇變化了的新形勢,把自己淪落到自討苦吃的田地,在堅持了一天的餐風飲露生活後,他隻能委曲求全地妥協了,接受了家庭會的共識,不敢再賴在蜂場裏,等候著女人來伺候,他已經恢複了往日的作息規律,跟酸棗輪換著看護蜂場,乖乖地準時準點回家吃飯。

鳳兒笑道,哪兒吔,爹的脾氣變軟了呢?現今兒,都開始想著法子討好娘了呢?

鳳兒的話,說得木琴笑出了聲,這是發自內心的笑,也是木琴近些日子來少有的舒心暢笑了。

這麼說笑著,出山的路便在不知不覺中走過了,鎮大院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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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院裏長著幾棵粗可雙臂圍攏的高大垂柳,柔韌的枝條順勢下垂,如女人柔長的發絲,上麵綴滿了濃綠的葉片,亦如女人頭上刻意鑲嵌著的無數綠色細碎發卡,院子裏打掃得還算幹淨,平整的沙地麵上不見雜草碎石,由此可以證明,沈玉花家的崽子是個勤快人,幾年裏的鎮大院生活,並沒有腐化了他自小養成手腳勤快的好習慣,鎮大院裏是從來不養閑人的,所有的室內外衛生,統統都由通訊員來負責,這也是鎮大院多年來雷打不動的習慣。

木琴和鳳兒進到院子,就直奔了辦公室,辦公室裏恰巧隻有沈玉花娘倆在拉悄悄呱兒,見到木琴倆人闖了進來,沈玉花起身笑問道,今兒杏花村要接管鎮麼,咋這麼齊整地奔來了。

木琴回笑道,還是來晚了一步,這辦公室已經叫你娘倆給占了,看來,是你一家人要獨霸鎮大院呢?

崽子很機靈地起身讓座,忙著放茶倒水,鳳兒就打趣道,老沈是在跟侄兒商談啥大事吧!要不,咋這麼神秘呀,還把門窗關得緊緊的,生怕叫人聽了去,她又說道,我就是看中了這個娃崽兒,手腳勤快又機靈懂事,還善解人意,要不,我就在俺村給找個家口兒吧!俺村的女娃兒,可都是長得水靈靈結實實的好閨女,既吃苦又誠實,是些提著燈籠也難尋的主兒呢?

沈玉花趕忙回道,好哦,好哦,說過的話可不準爛賬哦,一會兒,我就把謝媒的豬肉預先送來,要是你淨耍了嘴皮子,我可領著崽兒賴在你家裏不走了,木琴可是證人,不是我沈玉花賴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