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歡聲笑語,坐騎速度體力都有差異,漸漸拉開一些距離,張勳看了姁兒一眼,悄悄離開隊伍,先趕到桃花林等著。
碧水湖畔,小溪潺潺,他引頸期盼,摸了摸胸口,探手掏了一個扁平的小木匣出來。
木匣很精致,細細雕了吉祥雲紋,打開,紅色的絨襯之上,放了一支金燦燦的的累絲紅寶發簪。
寶石流光溢彩,金簪精致細長,做工極細致,款式靈巧卻不沉。
姁兒不喜歡沉的。
沒錯,這支簪子是要送給姁兒的。
怕是及不上宮製的首飾,卻花光了他所有積蓄,逛了一家又一家的鋪子,才選中老師傅給打出來的。
初識時,粉粉嫩嫩一個小團子,後續很長的一段時間,張勳都不知道她就是陛下掌珠,當朝唯一的嫡公主。
她沒有架子,小夥伴們玩玩鬧鬧一起長大。
知慕少艾,不知何時起,張勳眼睛總看向她,心裏也裝下了她。
其實這也無妨,正如看穿他少年心事的母親說,淮邑公主金枝玉葉,陛下愛重之,隻他家要尚主,還是夠資格的。
隻對比起家世信重,陛下大約更看重殿下的心意,他若有意,需先得殿下垂青。
張勳深以為然。
姁兒還小,而且兩人關係本就很好,他本來還不急的,他打算待她再大一兩歲,再表明心意。
但現在卻不得不提前了。
他父親欲攜他赴北疆曆練。
大齊開國十年有餘,韃靼被陛下重創並驅逐也超過了十五年。當年往北深遁的韃靼經過十數年的休養生息,漸漸緩過來了,逐漸南移。前幾年開始,草原上諸部族戰事頻頻,韃靼多次獲勝站穩腳跟,視線看向南邊大齊大好河山,頗有一雪前恥的意向。
當然,如今大齊國勢日盛,君臨天下的還是魏景,韃靼十分謹慎,隻小幅度滋擾邊民,不敢大舉進犯。
張雍數年前,就被遣出京城,常駐北疆。
這次他回京述職,順便把已長成的次子也帶過去。他說,一個好的將軍,困在京城是養不成的,必須經過風沙的磨礪,鮮血的洗禮,方能百煉成刃。
張勳自然明白,他拒絕不了父親的安排,也不會拒絕,相反,他躍躍欲試。
但要說放不下,有的,那就是他的心上人。
細細摸索著那支紅寶金簪,他小心闔上匣蓋,將匣子揣回懷中。
從來沒有過的緊張忐忑,他期盼之餘又有些怯,他的小公主還小,他怕她不知情.事,又怕她知曉了卻對他無意。
眉目英挺的少年,立在桃花樹下,左思右想,一時喜一時憂,忽聽“噠噠”馬蹄聲由遠而近,眉目如畫的小少女粉臉紅撲撲,穿花過水,正打馬而來。
一陣風拂過,粉色的桃花瓣紛紛如雨,她笑盈盈的,如墜入桃林間的仙子。
張勳自覺詞彙貧瘠,竟無法形容這一幕,有一瞬他看癡了,直到姁兒奔進,翻身下馬,他一個箭步上前相扶。
“勳哥哥,你要和我說什麼?”
姁兒仰頭,不解。
這童年的稱呼,一直延續到今日,張勳心一熱:“姁兒妹妹。”
久違的稱謂,自從知曉姁兒真實身份後就沒出現過了,姁兒自然是不在意的,但這點小差異吧,她注意到了。
有些好奇。
她眨了眨大眼睛,點漆般的澄清瞳仁,定定看著張勳。
張勳手心出了汗,定了定神,他小心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木匣,遞給姁兒。
“姁兒妹妹,這個送給你。”
咦?
這怎麼這麼像個首飾匣子呀?
姁兒接過,打開一看,果真是一支簪子,紅寶累絲,別致的款式,很合她意,工藝精湛,差不多能比得上宮廷匠人了。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張勳竟送了她簪子?!
今日之前,姁兒確實沒想過男女情愛,畢竟她年紀不大,而魏景邵箐並不打算這麼早嫁女,從沒提過這事兒,姁兒就是燦漫的小姑娘。
但這不代表她沒有常識。
這年頭,簪子可不是隨意能送的。
非長輩非近親血緣的外姓男子給女孩子送發簪,隻有一個意思,表達傾慕之意。
姁兒睜大眼睛,瞪了那支簪子半晌,倏地抬頭,看向張勳。
她撞上一雙黝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看著她,內裏潮汐湧動,戀慕,期盼,殷切,盡力壓抑,卻壓抑不住。
姁兒並非第一次看張勳,相反她對張勳的容貌極為熟悉,入鬢劍眉,目光湛亮,麵容剛毅,英挺少年,隻是此刻驟眼看去,卻似乎看出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來。
渾身血液往頭上湧,臉頰火熱,姁兒忙低下頭,腳尖擰了擰青草地,“你,你這,我……”
張勳大喜,他對姁兒的小動作十分熟稔,這就表明,她並非詫異後完全無法接受,他有機會!
“姁兒妹妹。”
他大膽握住她一雙嫩白纖手,低低道:“我本來打算過一兩年,待你大些,再和你說。”
“隻是我馬上就到北疆去了,至少幾年,才會回來,我怕……”
怕他鞭長莫及,怕他趕回來時,她已經是別人的了。
“姁兒,我心悅於你。”
竊竊私語,訴述衷腸,所有少年旖思,俱化作這麼一句話。
姁兒的臉更熱了,她從沒想過,小夥伴喜歡自己。
舊日時光飛掠,張勳不知她身份時就護著她,不嫌她跑得慢,總帶著她。待知道身份後,雖別扭一陣,但從未疏遠她半分。護著她,哄著她,教她領她。
粗野好鬥的小男孩,對她總是十分有耐性的。
不知何時起,他總會立在她身後,哪怕不言不語。
他入了營領了職,該是很忙碌的,隻但凡她出宮,大多還是會見到他。
以前沒察覺,現在想想,大約是盡力抽時間出來的。
姁兒心有些亂:“我,我從來沒想過這個,我不知道。”
這年紀的世家女,家裏基本都開始物色親事,因此她雖驚詫,但也不算無法接受。
但她真沒想過,父皇母後閑聊時曾提過一嘴,她起碼十八歲才會出降。
“我知道。”
張勳低聲安撫她:“我隻是想你知曉我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