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這一次,她看向兒子,出了外殿後又看向胞弟,魏璋與傅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風卷起雪,她冷冷看了片刻,緩步去了偏殿。
殿內燃了一爐香,幾縷香霧無聲蒸騰而上。傅蓁記得上輩子焦慮憂心的自己全無睡意,但入殿沒多久卻昏睡過去了。想必,是這爐香的功勞。
她淡淡道:“把香撤了。”
引皇後過來的宮人內侍一怔,張嘴欲言,綠雲一個箭步上去,端起茶盞就澆熄了香爐。
左右話語都堵在嗓子眼裏,引路宮人內侍對視一眼,福身告退。
外麵無聲來了七八名壯實內侍守著,傅蓁也不理,端坐久久,直到正殿方向嘩聲突起,“叮叮當當”的兵刃交擊不斷。
外頭那七八名內侍已被拿下了,一場交戰來得突兀,去得也幹脆,至午時,已漸漸消失,直到聽不見。
傅蓁站起,淡淡道:“我們走吧。”
……
皇帝寢殿,正殿。
皇太子魏璋定定注視著龍榻,注視著那個震怒掙紮卻導致病情加重已徹底不能起身的狼狽男子,他敬愛濡慕足足二十餘年的皇父。
“為什麼?”
是啊,為什麼呢?
他純孝,寧死也不會提前覬覦帝位,為大楚殫精竭慮。有他在,大楚江山不是更穩固,中平帝的龍椅不是坐得更舒坦嗎?
這兩年,中平帝的布置從模糊到清晰,他從不可置信到心灰意冷,傷心痛苦過了,憤慨氣怒過了,甚至自我檢討過了,他執著於親自問父皇一句。
究竟為什麼?
中平帝沒有回答,多年隱忍功敗垂成,他雙目通紅正死死瞪著魏璋,歪斜的嘴角動了動,艱難吐出兩個模糊音節,“逆,子……”
“我來告訴你。”
傅蓁緩步而入,“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把你當他的兒子。”
也沒有把她當他的妻子。
他們母子都是工具,聯手傅氏除去權宦權臣的工具,穩定傅氏的工具,一點點奪取權柄的工具。
本來這工具早些年就該退出舞台的,奈何她生的兒子太優秀了,導致不得不拖延了這許多時候。
傅蓁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認了這個悲哀的事實。
傅氏,其實就是最後一個權臣啊!
“他有心愛的女人,有心愛的孩子,除了我們這些絆腳石,正好扶持之。”
皇帝寢殿內,此刻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中藥倒地的宮人內侍,甚至還有幾個黑衣隱衛,持刀侍衛第一時間解決之,並將其餘人等拖出去。
朱紅帳幔層層,傅蓁視線移向龍榻最近旁的一處。
當年,麗妃吳王可是躲在皇帝寢殿,擒下她母子二人,這柔柔弱弱的女人,才攜著她的兒子現身。
傅蓁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當時麗妃一臉歉意看著她,眼眸中卻閃動著無法遮掩的喜悅光芒。
“來人,把那賤婢賤子拿出來!”
傅蓁秀美的麵龐扭曲,持刀侍衛利索上前,一挑帳幔,果然見麗妃及吳王昏闕倒地。
“璋兒,你去處理諸事就是,此處就留給母後。”
勝局初定,但需要緊急處理的後續事宜還有很多。魏璋閉了閉目,留下足夠多的侍衛在母後身邊,轉身大步離去。
傅蓁冷冷看著驚怒的中平帝,後者渾身哆嗦,臉頰抽搐著,嘴角也歪得更厲害,甚至開始流口水。
“魏恂,想不到你有如此狼狽的一日吧?”
傅蓁的目光滿滿的惡意,從上到下打量中平帝魏恂,真可惜,他活不了幾日了。
她按了按他的左胸:“我發過誓,要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究竟是紅是黑!”
手掌下的身軀抖動得更厲害,很滿意看見魏恂目露驚駭,她冷冷一笑:“不過在此之前,我得先讓你看看你心愛的女人和兒子是何等下場。”
傅蓁命人將麗妃吳王弄醒,冷眼看著麗妃驚哭一聲“陛下”,魏恂更劇烈地掙動起來。
她雙目泛紅。
被生生絞死的長子,被烈火活活燒死的小孫子及兒媳等人。
她的小孫子,才六個月大!
“吾曾聞有酷刑,名人彘,不知陛下可知詳情?”
傅蓁一雙泛著血絲的眼,從龍榻掃過,掃到藥效未過仍癱軟在地的麗妃母子身上,挑了挑唇,笑意森森。
她伸出手,一名侍衛抽出薄刃,恭敬奉上,她接過,一步步往麗妃母子而去。
“啊啊啊啊啊!!”
……
一蓬鮮血,濺在傅皇後的手背上,那點點灼熱,他卻能清晰感覺到,魏景倏地睜眼,“騰”一聲坐起。
一愣,眼前黑黝黝的頗昏暗,不再燈火通明,沒有兵刃沒有慘叫聲也沒有諸多的人,靜悄悄的。
他重重喘息著,一時不知今夕是何夕。
牆角立著彩繪雁魚燈,一點昏黃的燭火微微照亮了昏暗的宮殿。透過杏色的綃紗帳子,能看見床前立著檀木座屏風,上麵的蒙著的繪了童子抱鯉圖;床頭馬蹄足的小幾,稍遠處的翹頭幾案,還有不遠處一家五口常坐的紫檀長榻。
身畔一具溫熱柔軟的軀體本貼著他,已動了動,輕柔微帶睡意的女聲響起,“夫君,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