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鰓人之旅(3 / 3)

萬玉鳳對吳小蒿說:“吳鎮長,多虧你費心開發鰓島旅遊,今年夏天這裏可火啦,每天上島一千多人。幾十家漁家樂,無論吃飯還是住宿,都得預訂才有保證。光是網上的預訂,我店裏的生意就占到一半!尤其是鰓人之旅,這些天水溫升高,玩的人更多,兩條船來回拉客,碼頭還有人排著長隊等。我估計,這個項目兩年就能回本。”

吳小蒿說:“好呀,可惜北方水溫低,隻能營業三四個月,不然你賺得更多。”

萬玉鳳說:“就是。哎,你家孩子沒來玩過吧?明天叫她爸帶著過來,我給你們全家免費。你今天在我這裏住下等他們。”

吳小蒿本來打算把鋤頭媳婦送上島就回去,聽萬玉鳳這麼說就動了心,覺得點點放了暑假,自己顧不上陪她玩,明天陪她一次也好。她打電話問點點,想不想來鰓島玩。點點說:“還用問嗎?我在家裏快捂爛啦。”吳小蒿就讓點點轉告她爸,明天上午帶著她和她姥姥到錢灣坐船,自己在鰓島等著。

鋤頭來了。他已經換上平時穿的衣服,一進門就黑著臉衝他媳婦吼:“熊娘兒們,不老老實實在家幹活帶孩子,跑到這裏幹啥?”他媳婦將眼一翻:“看你個狗日的黃瓜還有沒有!”聽了這話,萬玉鳳和吳小蒿都笑。萬玉鳳捂著半邊嘴,小聲對吳小蒿說,文化人見麵要寒暄,這兩口子見麵也要寒暄,隻是用的語言不同。

果然,兩口子“寒暄”之後和顏悅色,麵對麵坐著,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

這時,進店吃飯的人更多。萬玉鳳說:“鋤頭,快領你媳婦到你宿舍歇一會兒。——鎮長妹妹,我開個房間你休息一會兒?”吳小蒿說:“不用,我到外邊溜達溜達。”

鋤頭帶著媳婦上樓,吳小蒿走出飯店。看看太陽還沒落山,她決定,沿著環島路走一走。

沿著下行的斜街走一段,便到了寬約五米、用瀝青鋪成的環島路。走出村子,前麵一邊是山崖,一邊是大海。她回頭看看,鰓島建築從低到高,盡入眼簾,漁家樂的招牌密密麻麻,有許多人進進出出。她看到了東風蕩子飯店,還看到飯店二樓的一排窗子,其中一扇被窗簾遮擋得嚴嚴實實。她猜測,窗簾後麵,大概是鋤頭兩口子。想象一下他倆現在的樣子,吳小蒿心跳加快,渾身燥熱。

那件事,久違了。她在心裏暗想。自從去年發現由眼珠得了性病,她就把他看作一個病毒攜帶者,一看就惡心,一想就頭痛。她回家住時,由眼珠想親近她,她都是拒絕。由眼珠發火了:“我已經痛改前非,你還拒我於千裏之外,這就不占理了!男人嘛,都有犯迷糊的時候,迷糊過去就好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爹年輕時就搞過女人,還有一個私生子,比我小五歲。我媽知道了,跟我爹鬧過,後來還是原諒了他,照樣對他服服帖帖。”吳小蒿說:“原來你是家族遺傳,你更讓我惡心。”由眼珠的思想動員工作失敗,就動起了粗,用拳頭打得她鼻青臉腫,讓她回楷坡後無地自容。後來由眼珠再打她,她就趴著保護麵部,任他摧殘身體的其他地方。結果,她到了夏天也不敢穿裙子,怕暴露四肢上的青腫。

拒絕由眼珠,並不是她沒有情感需求。看看朋友圈裏,一些閨密曬幸福,時不時將自己與老公的親密合影發出來,她看了真是羨慕嫉妒恨。再看看經常出現在她視野裏的男性,可以用“man”來評價的不止一個。就連當年吊死在她宿舍裏的那個帥哥秘書,也讓她在夜深人靜時產生臆想,巴不得他變成一個能說會動的精靈,與她演繹一段聊齋故事。然而,她等到天亮也沒有動靜,隻好打著哈欠起床,回歸副鎮長的角色,該幹啥幹啥。

她長歎一聲,向前走去,走了一段,拐彎向北,到路邊的樹下站著。此刻,太陽在她的正前方,楷坡鎮的廣大地盤籠罩在金暉之中。“青藏高原”莽莽蒼蒼,有“香山遺美”石刻的山崖依稀可見,楷坡的建築黑壓壓一片,鎮後的掛心橛醒目矗立。海邊,長長的金色沙灘像一隻大鳥,西施灘、月亮灣像兩隻長長的翅膀,錢灣漁港像龐大的身體,伸向海中的碼頭則像鳥喙。唯有那道由礁石組成的霸王鞭以凜冽之勢,以不和諧的樣子突兀生出,筆直地戳向大海。

這就是總麵積為一百三十二平方公裏的楷坡鎮,我是這個鎮的一名副鎮長。吳小蒿內心產生了一種莊嚴而神聖的感覺。“守土有責”“造福一方”,這是我前年參加新任職幹部培訓班時,領導和老師多次強調的兩句話。到任近兩年來,我做到了多少?

捫心自問,吳小蒿有幾分欣慰,也有幾分慚愧。

手機響了,是賀成收打來的:“小蒿,你來島上了?”

“是呀。鎮長你在哪裏?”

“我在你的身後。”

吳小蒿吃了一驚,轉身回望,果然看見賀成收正站在一座門樓前麵向她招手。

“你上來吧,這是我的祖屋。”

吳小蒿躊躇少頃,而後沿著一條陡路,吃力地走了上去。

4

這是一座用亂石壘起的院子,房門向南,院門朝西。賀成收穿一領藍白相間的海魂衫、一條黑色短褲,更顯挺拔。吳小蒿的心髒騰騰急跳,加上爬坡,喘氣都費勁了。

她向賀成收說了因何事來島上,然後問他:“鎮長,你回鰓島也有事?”賀成收說:“有事。回來扒墳。”吳小蒿甚感意外:“扒墳?扒誰的墳?”“我父母的。”

賀成收將手機撥弄幾下,讓吳小蒿看一張照片。那是一處豪華墓地,是南方才有的“椅子墳”,墳堆被倚山而建的半圈矮牆圍起,墳前則是墓碑、供桌,地麵用花崗岩石板鋪成。

吳小蒿問:“為什麼要扒?”

賀成收看著落日歎了口氣:“區委工作組過來,昨天和我談話了解情況,組長向我透露,有人反映慕平川給我父母造墳,影響不好。我當即表態,周末回來拆掉。”

“這墳,是慕總造的?”

“是,他好心辦壞事,給我惹來麻煩。前年他父親去世,請南方匠人來造墳,跟我說,順便把我父母的墳地改造一下。我不讓,但他還是給我壘了一圈圍牆,墳前搞了硬化,搞完才告訴我。我來看看,木已成舟,就沒再吭聲。結果,有人嫉妒,向領導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