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紫衣女子突然低聲說了句什麼,似是相勸。連欣微微蹙眉,看樣子,她對這紫衣女子竟甚為禮敬。她旁邊的紅衣女子卻一聲低笑,劈手奪過她的弓箭。
素珍一驚之下,前方少年已應聲倒下,這孩子竟將他妹妹緊緊護在懷裏……
小姑娘怔在地上,愣愣地看著哥哥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素珍想:為護她平安,哥哥將名額留給自己,當日他可也是如此從容赴死?
“欣兒,姐姐的箭法怎麼樣?”紅衣女子笑問。這人的狠辣絲毫不下連欣。
連欣大笑,目光卻越發亮,“連玉哥哥喜愛姐姐,姐姐箭法乃哥哥親授,更得到過權相寫詩詠頌,姐姐現下卻是諷刺連欣多箭方才奪人性命?本宮今兒倒要看看,能得權非同讚賞的便真的隻獨姐姐一人?”
連玉喜愛,又以麵紗覆麵,教人不可窺去容貌……
素珍心中一凜,這兩名女子會是連玉的妃嬪嗎?她突然又想起白衣寫在紙上的最後那句似戲還謔卻讓人心驚的話:也許,一切實是因為皇上愛上了權相未過門的妻子顧雙城。
連欣說話間將弓箭奪回,引箭便向小女孩射去。小姑娘也不識躲閃,衣衫襤褸,呆呆傻傻地仍盯著娘親和兄長的屍首。
素珍看四下早已轟動,一咬牙,掀衣跪下,朗聲道:“皇恩浩蕩,求公主饒孩子一命,得見父親一麵,了卻生死遺憾。”
“這事不能幫,你瘋了嗎?”冷血怒斥一聲。
人群這時變得安靜,連欣等人朝二人方向看過來。素珍何嚐不驚?忽而撲通一聲,她旁邊的一個書生跪下,繼而接踵有人跪下,直至街道兩側幾無站立之人。
“珍兒莫動。”
冷血的聲音方在耳邊擦過,一支箭便從她耳邊迅猛擦過又滑落。
“都給本宮起來!誰若違旨,下次便再無那般運氣!”
連欣的聲音冷冷地從街道中央傳來,素珍亦驚出一身冷汗。這位公主意在警告百姓,暫還不想取她性命,可方才她隻要稍一動彈,便即刻斃命。
跪在地上的人一一起來,隻餘下幾名書生模樣的年輕男子。文人雖有時酸腐,這時到底顯了幾分傲骨。
素珍心裏卻仍舊涼了半截,可隨即又想:人活一世,她也怕死得很,又怎能怪老百姓?
情勢不容多慮,她幾乎立刻拿定主意。
然而,連欣出手太快,一箭既了,一箭已發,向小姑娘疾射而去。
終究救不得她,讓她和她父親見上最後一麵?素珍怔怔地想著,那箭卻在女孩麵門處遽然落地,教一支袖箭打落。
“霍哥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連欣一驚,扭頭看向身邊幾名男子中那個容貌並不出眾的丹鳳眼男人。
霍哥哥?這人是逍遙侯霍長安?
素珍再不遲疑,一拉冷血衣袖,“快,將孩子帶到刑場去,讓她和柳大人見上一麵,我一會兒設法過來跟你會合。”
冷血一震。
素珍笑了笑。生死關頭,他看懂她的執著,她亦明白他的質問:這孩子終究要死,為這一麵賠上自己性命,值得嗎?珍兒,你不過是一個女子,便是男子此時也不應出頭,你傻不傻?
不問值不值,她隻知,她哥哥也曾如那少年這般護她;戍邊將軍保疆衛國年年月月,今日她絕不能讓柳家有所遺憾。
冷血終是一嘯而起,隻冷冷擲下一句“馮素珍,別逼我恨你,設法活下去到刑場找我”,飛躍出去將小女孩抱進懷裏。
事出突然,到連欣省悟過來怒叫一聲,冷血的身影已向人群深處狂奔而去。
霍長安臉色一變,沉聲令道:“立刻領人去追,若無法追回,軍法.論處。”
他話聲一落,候在他馬側的兩個青年一招手,和背後的官兵如風般追將過去。
與此同時,素珍身上一痛,已被他揮鞭卷起摔到眾人馬前。
眾多目光射來。
她知自己這次必死無疑。
權非同便在不遠處的刑場,李兆廷既投在他門下,也許就在那裏,她就此和他永訣了嗎?連玉,她的仇人,亦在彼處,她怎能不見他一見!可是,這時她如何才能得拖到那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