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將懷裏的人放下,一把扯下帷帳,將二人掩在帳內,而後,隔帳對著外麵所有低下頭的人道:“七弟,立刻將朱雀找來見朕。另外,方才所見,隻能全部爛死在心裏。諸位可都明白了?”
他沒說什麼重話,譬如,若此事一旦走漏風聲,他會怎麼做,聲音也是端穩如平靜的湖,但誰都看到他扯帳一瞬,青筋微微迸起的手背。
連捷、連琴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從未有過的吃驚和複雜。無煙雙手一握,秀眉緊蹙。霍長安眼梢從她身上掠過,嘴角劃過一絲古怪笑意。
“珍兒,我帶你離開這裏。”
緊緊看著眼前微微笑著如清風明月的青年,素珍一笑,點頭,緩緩將手放進他遞來的溫厚大掌之中。
星空於頂,四處芳草萋萋,往前看去,那是星月下的一個深崖,一旦掉下去,便將粉身碎骨。她卻不怕,任由著他領著她行走。
然而,他突然停住腳步看向前方,目中有抹氤氳升起,似在凝注著什麼東西。
她一怔,看去,隻見崖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兩個人。
一男一女,一穿墨藍衣袍,一穿湖色裙服,站在那裏。
月下,女子美麗無雙,男子豐神俊朗。
她身邊男子猛然放開她的手,向那美麗的女子走去。
她一驚,脫口道:“兆廷別走!”
一身白衣,袍擺隨風微微鼓起,他宛似充耳不聞,直至走到女子身邊。
她想去追他,卻看到那個藍衣男子雙眉斜斜一挑,邪佞地向她走近。
她一驚,踉蹌著往後退去。他卻帶著征服的神色,步步向她逼近,直至她背後一疼,撞到一棵樹上。她驚惶地看著他,男人卻微微笑著,袖袍微揚間,緩緩向她伸出手來。
她死死捏著手,就是不去碰觸他。他卻笑得更為邪肆,突然孟浪地便執起她的手,緊緊裹住了。
她疑惑著,不知所措著,卻突然看到一支短劍從他另一隻袖下滑出。她下意識往地上看去,卻隻見地上橫躺著四具屍體,將芳草地染成血紅。
那些屍體雖是血肉模糊,她身上一個激靈,卻仿佛知道他們是誰,那是她的爹娘、兄長!
她心口如被什麼狠狠戳過,鈍疼異常。
她驚得大叫一聲,坐了起來。
模糊的焦距慢慢凝成影像,素珍驚惶地瞪著眼前一切。
這裏不是月下崖。
四下,半垂的紗帳、帳外明雅古拙的桌椅、香爐、小榻、梳妝台,這是在一個精致的房子裏。眼梢餘光慢慢攏聚,聞得輕輕一聲咳嗽,她雖心驚膽戰,視線卻再也不敢回避,緩緩回到前麵那個微微眯眸打量著她的男子臉上。
“你方才夢裏在叫誰的名字?”
男人臉上平靜無波,聲音卻有絲冷意,他手裏正在輕輕把玩著一撮什麼東西。
素珍一震,所有心血一瞬仿佛都湧上頭頂。天殺的!那是她的發。
頭上束髻已散,烏黑長發披落半襟。
素珍頭皮發麻,有股想將頭發從這人手中拽回,拿被子蓋住頭倒回去繼續睡的強烈衝動。
卻隻仿佛看到他背後豎了塊牌子,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
可她怎麼可能將李兆廷供出來?她知他必定沒有聽清,否則問的就不僅是這個了!不知道她還胡亂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沒有,若將馮家的事捅了出來……
可憐她那顆被鎮南王妃捅傷了的小心肝還要輾轉反側,煞費思量。
她決定不怕死地將球踢回給他,隻反問道:“皇上,既是夢囈,微臣怎知自己說了些什麼呢?皇上若知,還請告知微臣一二。”
“你在喚朕的名字。”
她口中的“皇上”——連玉答得頗不慍不火。
素珍聽了卻好想噴他一臉鮮血。
這睜眼說瞎話能說到這般境界,這世上除了馮美人,她還真沒看到第二個。
她自是不能放過,順勢低歎一聲,“微臣的心思,再三藏著掖著,竟還是教皇上知道了。”
她說罷,見連玉眸中抹過一絲諷弄,低笑一聲,“原來你早對朕動了心思。”
他的目光讓她驚,話卻讓她慌。她下意識往後退去,砰地一下撞到床.板,疼了個結實。
連玉微微冷笑,卻沒說什麼,伸手摸摸她的頭。
素珍吃痛,再不敢妄動。抗拒人家好意,人家一個不爽,隨時可以摘了她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