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月愣在原地,似乎早已驚呆,雙腳竟釘地上,紋絲不動。
隻看到無煙與黑衣人背後,無情一眾奔躍過來,將這讓人驚駭的一幕盡收眼底,顛簸中,素珍意微複,本悠悠醒轉,見狀失聲大叫,“無煙——”
背後,黑衣人雖洶湧而至,眾人當中手腳稍便的鐵手已一躍而起,想飛撲過來搶救,然而,黑衣人已從無煙的禁錮中掙脫出來,並未持劍的手掌,運勁如風,向無煙腦門劈下。
鐵手距離尚遠,出手不及。
“不要……”不知是素珍、連月還是小周的一聲嘶喊,眾人皆都心灰意冷之際,一道鬆青袍影如大鷂從陵外方向掠來,身形似風,硬生生插將過去,一掌揮擊到黑衣人腦門,那黑衣人慘叫一聲,天靈蓋骨碎裂,腦漿迸出,死在當場。
他伸手接過無煙往下跌摔的身子,一咬牙,拔出她胸前利劍,出手如電,封住她胸前幾處大穴,減緩血流速度,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瓶子,從中倒了一些粉末到她傷口上。
他死死看著懷裏的人,粗糙的大掌顫抖的撫上她臉龐,眸光猩紅狠戾,臉色猙獰欲裂,整個人都似癲狂了一般。
無煙癡癡看著這個人,淚水奪眶而出,很快,眼梢又以哀求的神色定在一處。
原是黑衣人殺到,與無情等人再次激戰起來。雙方均有死傷,兔死狐悲,皆憤狠出手,但提刑府眾人先前中伏,各自帶傷在身,到底落了下風。
“救他們……”虛弱的聲音從無煙口中逸出。
這人深深看無煙一眼,輕將她平放到地上,身形一頓,已落入眾人之間。
他似把命都豁了出去,也不顧刺客刺到身上,隻要並非特別要害的地方,他都不加理會,任由劍刺過來,隻一下他身上便多了數道劍傷,但這種爆發力度亦是驚人的,他可更快地出招,他甚至沒用武器,徒手便殺了幾個人,或擊碎其天靈蓋,或當胸一抓,將髒腑探穿。
這個先人居住之地轉瞬之間變成血肉飛濺的地獄,根本無須無情幾人再動手。
曾有人說,這人武功霸絕天下,如今看來,絕非虛假。
剩下的黑衣人也是駭然,匪首厲喊,“招子厲害,先退。”
眾黑衣人得令各自劍花一挽,欲以虛招攻擊,伺機撤退,然而,這人紅著眼,像個魔一樣,殺得性.起,竟步步進擊,不肯放走一個,又連殺了數人。
血熱如花,一道道灑潑到他身上,將他的袍子盡數打濕,仿佛道道紅錦繞掛在綠袍上,讓他看去十足鬼魅。
眾人看得噤若寒蟬,直到他冷笑一聲,兩手分別拎起匪首和最後一名黑衣人,素珍一驚急喊:“霍長安,留活口,我要將這背後的人揪出來!”
霍長安眸光如罩寒霜,盡是殺意,素珍看著他,用力搖頭,他長嘯一聲,終將二人放下,無情幾人亦是劍出如電,指向二人,追命咧嘴狠狠一笑,彎腰封住敵人穴道。
霍長安急步跑回無煙身邊。然而,連月不知何時,竟失魂落魄的走了過來,地上一名黑衣人尚未死透,竟一躍而起,朝不懂武功的她刺去,似是報複。饒是無情眼疾手快,將連月拉開,對方劍尖還是在她胸.腹上劃了重重一下。
“長安……”連月一疼,哽咽低叫,無情將她扶住,鐵手見壞人作惡,怒紅了眼,一劍將其脖頸刺穿,濺了一身的鮮血。
霍長安此時已奔回無煙身邊,他將她扶起,讓她靠到自己懷中。無煙看連月一眼,笑笑道:“我就和你說幾句話,你能不能……一會再去瞧她?”
霍長安將她抱起一些,虎目含淚。相識多年,這是無煙第一次看到他哭。他這樣的人竟也會哭?!她心中一訝。
他看著她,眸中凶戾血紅未退,卻又透出一絲古怪的溫柔,隻聽得他低啞著聲音道:“我哪兒都不去,永遠守著你。你傷不深,沒事,不會有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知道嗎?”
那黑衣人重傷之下一擊,力道消減,他方才匆匆一顧傷口,並未深入要害,傷雖重,但能治,他在戰場上曾受過比這嚴重許多的傷,最後還不是安然無事?所以,她也不會有事的!
這並非在安慰她,安慰自己,而是,是這樣沒錯,但她身子孱弱不比他,不能延誤醫機,他緊緊抱著她,抬頭狠狠看住小周,喝道:“還不過來給她療傷!”
“不,長安,你聽我說,我是不行了,我自己能……感覺到。”無煙揪緊他衣襟,就像方才被他擊碎天靈骨的刺客,她五髒六腑劇痛得猶如要崩裂開來,呼吸也漸漸困難。
換作平時,麵對這種頤指氣使的態度,小周保證甩都不甩一下,但此時哪敢怠慢,踉踉蹌蹌便奔了過來,然而她尚未診治,便見無煙目光竟似有渙散之態,嘴角一團血沫湧出,並非鮮紅,而是暗凝似黑。她暗暗心驚,仿佛福靈心至的脫口便道:“霍侯,你便和娘娘好好說些話罷。”
霍長安隻覺心間一悶,那顆心仿佛就這樣被抽了出去,全然空了。
“怎麼會?怎麼會?”他喃喃說道,仿佛在問自己,也仿佛在問她。
“你方才為何要那麼傻?啊!”
他忽而厲聲質問,問著,竟痛哭出聲。
無煙心想,這樣的結果倒是很好,她從沒想過他們還能靠那麼近,不針鋒相對,不劍拔弩張的說會話,她吃力的伸出手去撫他的臉,“我沒那麼良善,隻是,方才的結果,要麼兩個一起死,要麼還有一個機會。既然如此,我為何不選擇好的,還能讓你負疚,這不是很好麼。可是,其實你真不必愧疚,我娘親的事,是我欠你夫妻一份人情。而且,我之前便生過重病,我有預感,自己活不長的。”
霍長安,我真比你想的……愛你。你愛她,所以我成全你。我從前想,如果命運讓我再選一回,我還會這樣選,但是,如今,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也許,我會等你從戰場回來,也許,我們可以一起找到解決的方法。
可是,這些何必告訴你,何必讓你負疚,就這樣好好活著吧。哪怕你愛的已經不是我。
我累了,就這樣,很好。
她微微笑著,眼梢微揚,向不遠處的素珍告別。手從他臉上緩緩跌下,那雙看著他的烏黑邃亮的眸子,讓她想起,蹴鞠場上,那時他們都還年少,連玉,阿蘿,雙城、連捷、連琴、連欣、她、他,甚至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