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 遭罪(六)(1 / 2)

“誰?誰在那裏?”素珍試探著喚了一聲。

黑暗中突然一亮,就在對方手中,卻是這人燃亮了火折子,來人的輪廓在火光中若隱若現——素珍一怔,“是你?”

對方沒有出聲,深邃的眼光把她全身上下看了個遍。隨後撚熄了火折子,幾步過來,把她雙手握進自己掌中。

“疼不疼,累不累?”

低沉的聲音在昏暗中傳來,那話語中的無奈和歎息,仿佛久違的溫情,讓素珍鼻頭微微一酸,也忘了去掙脫。

寂靜無聲,好一會,對方把她手握得更緊,輕輕摩挲,那男女有別的異樣觸感讓她渾身顫了一下,連忙推開。

對方沒有強橫,順著她放了手。

她眼底的疲憊羸弱,她粗糙破損的雙手,哪怕是她單薄破舊的宮女衣飾,都讓他呼吸緊促起來,心裏不由得為之一疼。

他該早些過來看她。

其實,他本也是可以,隻是他存了私心,他希望在她更困苦無助的時候出現。他心裏那點不明而喻的心思,不是沒那麼些卑.鄙的。

有時,他也費解,他對她怎麼就這般執著,她也不是什麼絕色,若論聰明才智,是上乘,但普天之下,聰明的女人也有的是。

她拎得清,一再和他劃清界限,他卻還是放不下她。

素珍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但能感覺到那道幽沉灼熱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盤桓。

這十天仿佛過了十年。誰說對於已疼到極致的一個人來說,肉.體上的折磨已談不上折磨,她整個人緊繃得就似一隻隨時會張斷的弦。

有個熟悉的人出現,對她來說無疑是種欣慰,隻是他們之間卻不宜多見。

“奸相,謝謝你能來看我。隻是以後別來了,我知你有手段,但你沒必要為我冒這個險。”她說著轉過身,便要出去。

背後勁風擦過,手臂旋即被他緊扣在手中。

“馮素珍。我沒什麼手段,你知李兆廷把我叫回來是做什麼嗎?”他忽地一聲笑。

“牽製魏成輝。”素珍沒有思索。

“你果然是明白人。”他又笑了一聲,方道:“所以,我今天來見你,確實如你所說是冒險,我借入內與李兆廷洽談公務之機過來,若教人發現,你遭殃,我也同樣遭殃。”

“那你就更該走。”素珍心裏有些堵悶,她不希望他為她冒險。她無法還他什麼。

他沒有說話,五指如鐵,別說她身體不如從前,便是以前,他若強硬,她也掙不脫。她頓了頓,苦笑道:“權非同,你何苦如此?那祈女官是你的人吧,她該打點好一切,你現在走還不晚。顧惜蘿還有魏家暗中都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別真出了什麼事才好。”

“你也會關心我?”權非同淡淡反問,突然一用力,素珍低叫一聲,已被他扯進懷中。

他雙臂牢牢收緊,下巴緊壓在她發頂上,時而低頭嗅嗅她發上皂莢的氣息。沒有花香醉人,卻讓他心動,會怒更會心疼。

素珍用力去推他,卻不敢輕易發出聲來,讓人聽到,不是件好玩的事——二人於無聲處扯抓、糾纏,權非同的唇突然落到她耳畔,“讓我抱一下,我老師走了,我心裏不好受。”

素珍一驚,好久,方才擠出絲聲音來,“聽雨大儒他……”

這位大儒跟她說過,他命數將盡,但驟然聽到這個消息,她還是格外難受,終於,她垂下雙手,沒有動,任他摟住。

權非同這人正邪難辨,但對於老師,她並不覺得,他是個寡情的人。

“老頭子此前為大周國祚和連玉強卜一卦,因而命數受損。自開戰開始,他便病了。如今李兆廷登基,一切既定,明鏡和世虞本想攜他回書齋,用古法七星燈為他續上三年性命,但他們中途收到我的信,知你被困宮中,他便折了回頭,不想尚未趕到,便死在路上。無情來找過我,我知道他求過李兆廷,但李兆廷不答應,我很清楚,我去也是一樣,便想到了老頭子。”他玩世不恭的聲音中,透出絲自嘲。

“我原意是望他回去續命後再回向李兆廷說情。但老頭兒似乎憂慮你安危,竟掉頭回來。”

素珍好久才回過神來。

“是我害了聽雨大儒。連玉也是我害死的。”她張口無聲,半晌,方才澀然說出話來。

“他們的死與人無尤,都是他們自己選擇的結果。再說,若真要追究責任,也該追我,是我寫的信,與你無關。”

“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要你罪疚,而是望你無論如何都絕不能放棄希望,那才是我認識的馮素珍。我會繼續替你想辦法。”

“這祈女官不是我的人,如今的我,再沒那般神通廣大。是我讓晁晃在外捉她的父親,要挾了她。”

他用力抱著她,一字一字輕聲說著,素珍真是累透了,竟忘了掙紮,隻是出於本能,喃喃說道:“奸相,我沒有辦法回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