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數問蘇懷生(1 / 2)

老太太膚白容潔、麵圓頰腴、眉淡眼長、眼中湛光,平素不動聲色、虛掩眼簾時,盡是一副慈悲憫然之象。而此時,她語中含怒,倒把那慈善之象去了幾分,令人視其巍巍然而自膽寒。

蘇二老爺雖生來是庶子,但他自落地起,便養在老太太膝下。雖然,他祖母蘇老夫人一直未嚐待見過他,但好歹隔了一輩兒,隻要不是常常在蘇老夫人跟前兒晃悠,倒也不會委屈於他。而他的嫡母蘇老太太為人向來和善,隻要不惹到她跟前兒,從來都是笑臉迎人,幾個兒女犯了錯兒,她也頂多神色淡淡的相對,待冷淡夠了,又會很有耐心的和他們說理。待到他後來成親,又因蘇懷鳴時常叛逆,遂老太太對於他這個頗受‘欺壓’的人也多有寬容,是以,蘇懷生從未見過老太太發怒的模樣。

因此,老太太此刻令他下跪,蘇懷生便不覺雙膝一軟,當真就不帶猶疑的跪了下去。

老太太點點頭,道:“你且跪好,聽我與你分說。我問你:自你懂事起至今,我這做嫡母的待你如何?”

蘇懷生定了定神,穩住剛剛有些失控的心緒,低頭答道:“母親待我極好。”

蘇老太太瞅了神色不大自然的蘇老太爺一眼,道:“極好倒不見得,但我總歸是不虧心的。你與老大相差兩歲,同長於我跟前兒,從來就是他有的,便不會讓你缺了。便是獨一份兒的東西,我亦都是收了起來,從未單獨給與過他。但凡哪個丫頭小子輕看了你,我亦不饒他們,便是放眼京城,也沒有哪個深宅大院的庶子少爺能比你過的舒心了!……老爺?”

蘇老太爺聽見妻子問話,也知她說的是實情。便點頭道:“你母親這話沒錯,你當惜福啊!”

蘇懷生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哽咽道:“母親大恩,兒子實不敢忘,將來定會好好孝順您的!”

老太太聽他話,冷冷一笑:“孝順?”搖搖頭,道:“我倒從未指望過……當初對你,乃是我憑心而為,說什麼生恩不及養恩大,我卻是不敢奢望的。隻盼你心裏有個稱,知道什麼是良心才好。”

蘇懷生藏在袖子裏的雙手,握成拳頭。緊緊的攥著,手背上當真起了一溜交錯的青筋。老太太這話他不敢再聽,雖說現在不似過去那般,若是有不孝的名頭就斷了仕途,可要真是讓嫡母的話傳出去。他在外麵也就不剩什麼人緣了。

因此,老太太話至一半,蘇懷生便將頭磕在地上,哀聲泣道:“母親若是心中有氣,隻管教訓兒子就是,兒子萬不敢忤逆……”

蘇老太爺心中不忍。又有佟老姨太太偷著拉他衫擺,他看過去,竟也是一副哀戚悲怨之狀。便猶疑著出聲道:“夫人,你看……”

老太太轉過頭來,看得老太爺心中一震。隻見老太太雖麵上仍舊一副嚴肅之色,然其雙目隱含悲憤,那在眼眶中打著轉兒的淚花卻被她硬生生逼回去。蘇老太爺再看妻子緊抿的嘴角。看著她將手攥得好似要把指甲折斷的樣子,心下不由一歎。終於想起妻子這幾十年的做派,一麵怨妻子性子太過倔強要強,一麵又怨二子不知感恩惜福,兩相一比,最後滿腹的話語化為一聲長歎,他喏喏的動了動嘴唇,卻隻低聲說了句:“夫人你莫要太氣,氣大傷身啊!孩子有不是,你盡管教訓也就是了。”

老太太聞聲淚落,對著蘇老太爺說道:“我曉得老爺的難處,可想必老爺也知為妻我的不易。當初老二進府,我全不知情,要說心底沒有怒怨,也是不能的。但是對佟姨娘,除了不許她隨便出冬園外,我可曾欺虐於她?吃穿用度,從不少她,連服侍她的丫鬟婆子,都是給了她錢,讓她自買的。這事是老爺經的手,您可曾有印象?”

蘇老太爺點頭道有,蘇老太太便再度看蘇懷聲,繼續道:“我知你向來心高氣傲,庶出之身非你所願,你若是心有怨憤,隻管對我和你父親、你姨娘埋怨,何苦將氣撒到你侄兒身上?”

“母親,兒子冤枉啊!”

老太太不理蘇懷生撲地大呼,稍稍下俯了上身,問他:“我問你,那年你染了天花,是哪個在門外給你唱歌、哄你玩笑的?”

蘇懷生抬起頭,沉聲道:“是……是大哥,我知……”

老太太沒讓他往下說,又問:“當初你身染惡疾,久病不起,家中重金請醫,不見起色。你佟姨娘尋死覓活的說是被魘住了,非要尋道士去破解,那老道說要有嫡親的妹妹誠心抄經,於次日一早焚燒,再配上他的藥水,方能救你。那時懷晶恰巧傷了手,我問你,是哪個日日沐浴焚香,食素抄經,一連抄了九九八十一天?”

蘇懷生咬著唇,回答:“是……是三妹妹。”這回他乖覺了,不再多話,隻等著蘇老太太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