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姿儀醒來的時候,陽光晴好,鼻端縈著淡淡的百合香氣。
醫院的天花板白得晃眼,微風舞動窗簾,淺灰色影子投射在牆壁上,潮水般一起一蕩。
睜著眼睛發了會兒呆,她皺起眉,動動手指,卻發現自己的右手正被人緊緊攥住。對方的力氣很大,掌心汗濕,又冷又潮,透著一股發自心底的惶恐不安。
她艱難的轉過頭,一個陌生男孩正握著她的手靠在床邊小憩。
抿著唇角辨認片刻,她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個少年,卻沒驚呼,而是默默閉上眼,沉靜的思考心事。
公元3671年,華國早已成為世界上當之無愧的超級強國。由於意識形態和根深蒂固的民族仇恨,米英美帝一直對其懷有敵意,企圖聯合所有帝國主義國家組成“自由同胞共同體”實行遏製分裂政策,國際關係緊張,第三次世界大戰一觸即發。
作為國務卿的得力心腹,尹姿儀與政府智囊們日夜研究,用盡陰謀陽謀,終於通過利益分歧從內部成功瓦解對方的鬆散聯盟,兵不血刃,“自由同胞共同體”計劃被迫擱淺,無疾而終。
就在華國高層們歡呼慶祝時,極端民族主義分子卻趁亂混進會場,以命搏命企圖刺殺總統。關鍵時刻她無暇顧及其他,奮力擋住歹徒,反被對方狠狠一刀刺中胸口,之後便漸漸失去了意識。
現在想來,那片夾雜著哭泣的嘈雜尖叫似乎還在耳畔回蕩。
下意識用左手按住胸口,她感受著掌下心髒跳動的力度,釋然的長出口氣,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大難不死,看來,她命不該絕。
仿佛體會到她不同尋常的激蕩心情,男孩兒咕噥一聲,睡眼惺忪的抬起腦袋:“唔……誒?!!”
聲音猛然拔高,他驚喜的俯身一把抱住姿儀,“姐,太好了,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姐?
不動聲色的微微揚眉,她伸手輕拍男孩兒的背:“你……你先起來,我已經沒事了。”
話一出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低柔婉轉,與從前的清越爽利很是不同。
下意識抬起雙手放在陽光下,姿儀的眼眸瞬間瞠大,瞳孔驟然縮緊。
這雙小手柔弱無骨,十指纖纖,細致的肌膚泛著象牙白的柔光,連指甲蓋兒都透著一股養尊處優的嬌嫩。
卻與她尹姿儀差了十萬八千裏。
她年少時遠赴帝都求學,因為貧窮,刷過盤子洗過菜,各種髒活累活全都幹了個遍,一雙手糟踐得滿是老繭,即便後來保養得宜,也遠沒有如斯細膩。
下意識握起雙拳,她眼沉如墨,唇角緊抿,麵上不動聲色,心底卻紛亂如麻。
“姐你還有哪裏不舒服?”狂喜的少年一時沒察覺到她的異樣,兀自巴拉巴拉說個不停:“你這次可嚇死我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怎麼能隨便吞藥自殺?姐,我知道你心裏苦,父親突然去世,混賬莫揚又在外麵包小三兒,還有我……”
他頓了頓,極為深情的執起她的爪子:“不過,你千萬別想不開,我們永遠是一家人,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
麵無表情的與他對視一會兒,姿儀心思急轉,矜持的抽出雙手,淡然一笑:“抱歉,你在說什麼?你是誰?”
男孩的表情猛然凍結,傻傻半張著嘴,一時無言以對。
半小時後,神經科主任醫師辦公室。
聽完男孩兒的描述,年過半百的老大夫麵容嚴肅,小心斟酌措辭:“你姐姐先前企圖自殺,安眠藥吞的太多,能救回來已經是個奇跡,就算現在大腦損傷造成失憶也不足為怪。”
“啊?”男孩兒愣了愣,“這個……失憶倒是沒事兒,可會不會有其他損害?比如,智力退化什麼的……”說著,他比出兩根手指轉向姿儀:“姐,看這裏——這是幾?”
穿著病號服的尹姿儀背脊挺直,坐姿端正,似笑非笑的用一種極為包容的溫柔眼神瞧著他,仿佛在看一個智障。
老大夫掩唇輕咳兩聲,語氣隱隱含笑:“你也不用太擔心,這段時間我一直重點觀察尹小姐,她身體恢複得很不錯,本來已經瀕臨死亡,結果……”意識到當著姿儀的麵說這些不合適,他話鋒一轉:“不放心的話再留院觀察幾天也可以,不過我個人認為沒必要。”
姿儀聞聽此言,神色淡定從容,心底卻呼出一口長氣。按這便宜弟弟的說詞,身體主人似乎企圖吞服安眠藥來自殺,而安眠藥吃多了是會造成短期失憶的。她現在情況詭異,環境陌生,失憶是最好的借口,因此才冒險賭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