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長恭靜靜的看著,袖袍中,指尖蜷了蜷。
納蘭芮雪哭著,哽咽著,語句連不成串。“縈兒,你知道你爹的氣流是怎麼沒有的嗎?”
“……怎?怎麼?”千縈聽舅舅好像提起過,說氣流都是後天修煉出的,不可能天生自帶。
看著娘難過的模樣,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心重重一顫。
“是為了保你……保你的命,你的氣流都是他傳給你的,而他一切,都是……為了你。”說出這個真相的時候,納蘭芮雪心底有股說不出的疼,宛如掀開粼粼的傷疤,在那方千瘡百孔的軟肉上又狠狠的補了一刀。
當年的她沉睡中並非完全沒有意識,對於孩子那一點,心裏殘缺的感官好似在拚命保護著什麼。
直到有一天,劇痛帶動著抽離感從小腹移動時,她好似呢喃出了一句。‘不要。’
之後的事情就沒了記憶,沉睡在黑暗裏不得出口,但是她相信,那一刻促使北宮晟改變主意的,或許就是她的那一聲半夢半醒間的呢喃,她甚至能想象他靜靜的觀看著自己眼角的淚,一起紅了眼眶,顫著指尖頓了手,良久沉默後,將畢生所有全部毫無保留的輸入她的體內。
將那個脆弱的血脈全部包裹,用他全部的父愛將其嗬護。
直到他的身體被完全掏空,形如廢人,直到麵對蕭鈺算計的時候,沒有半點反抗之力,直到脆弱的躺在冰榻上,無法醒來……
北宮千縈的心顫抖著,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了那個總是壞壞的爹那雙子夜般的黑瞳裏,總是流露出一種他看不懂的情緒。
卻比娘還要深邃的感覺。
爹那壞壞的笑,沒禮貌的行徑,給他做飯穿衣時候的耐心,還有他心底裏那明明很討厭,卻說不出的親切之情。
頓了頓,他一把推開了娘親的懷抱,跑了出去。
“千縈!”納蘭芮雪起身,與屋子裏的人一起看著小小的身影跑遠,最終選擇了沉默。
千縈一直以為是他天生神力,很是驕傲,如今得知這個消息,他害了他一直看不起的父親,還用這個嘲笑父親,那樣的悔恨與窘迫隻怕需要一段時間去平複接受了……
……
大晟晟!大晟晟!
北宮千縈滿腦袋隻有這個稱呼,飛快的在雪地上奔跑著,摔了一跤也沒去看,爬起來繼續跑。
侍衛們看著太子含淚跑過,隻當是挨了皇後的罵,準備去西苑找太後哭訴,也沒當回事。畢竟太子平時野慣了,朝和宮廚房都被太子的魔爪攪合過。
所以直到北宮千縈完全跑出朝和宮,都沒一個人發覺。
北宮千縈一路跑到集市寶安堂,站在櫃台下大聲吆喝著。“李爺爺!李爺爺!”
掌櫃李誌轉頭看了一圈,也沒看到人影,正感覺自己是不是聽岔了,“咚!”碧光一閃,一個人影就跳到櫃台上,麵對麵看著他。
墨煙被踩翻,李誌正準備厲喝誰如此沒規矩,看清來人後,嚇了一跳,探頭看了看門外,詫異不已。“太子?你怎麼一個人來了?”
平日仟顏皇後不都看的緊,出行總是帶四五個貼身護衛的嗎?
“別問那麼多,我問你,我舅舅呢?”
“蘇莊主?他回洪門莊了。昨夜剛啟的城,太子有急事嗎?”
怎麼如此倒黴?北宮千縈小臉皺成一團,狠命點點頭。“很急!”
許是北宮千縈專注的神色感染了李誌,李誌立刻道。“那太子在此處等等,我喚人去飛鷹傳書,讓莊主回來。”
說罷,匆匆就朝後堂走去,走了幾步,似乎覺得北宮千縈一個人出現不安全,李誌又回頭叮囑了一句。“記得別亂跑。”
看到北宮千縈點頭後,李誌才放心離開。
……
消息傳回朝和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十分。金色的餘暉撒在雪白的地麵,鍍上一層別樣色澤。
納蘭芮雪顫抖著指尖,感覺又一道晴天霹靂擊入腦海,差點暈厥過去。
赫連長恭反應敏銳,以極快的速度虛扶了一把,才沒讓她倒地。
“什……什麼叫太子,不見了?”
李誌悔恨交加,跪地叩首。“太子辰午十分來找老奴,說找蘇莊主有急事,老奴就去後麵寫信箋,可回來的時候,太子已經不見了,老奴聽臨鋪的人說,是皇上帶走的,就沒管。剛才的時候,聽回來取藥的玥兒說了皇上的事情,才意識到出了事,急忙前來稟報。”
玥兒是李誌的孫女,在龍門任職,北宮晟出事後,納蘭芮雪第一時間就將她抽過來協助配藥,不管救不救得活,回魂丹總是要做出來試試的,結果下午發現藥材不夠,就回寶安堂去取,這才發現事情不對!
陰沉的情緒慢慢籠罩在所有人的心中。
誰會在這個時候冒充北宮晟?如此居心叵測的帶走北宮千縈,目的又是為了什麼?
政.治目的?如今西燕,東奴就不用提了,南通是附屬國,嘉國更是一隻夾縫中求生存的國度,對於如今勢力滔天的晟天,絕對不敢冒犯。
仇人?
切不說誰跟他們有仇,北宮千縈那麼機靈,能騙的千縈上當的人,應該是很熟悉北宮晟,又身材體型想象的人,他們身邊熟知的仇人符合條件的,竟然盤算來去,無一人對號。
不敢樂觀猜測是誰在惡作劇鬧著玩,隻有不斷逼近的陰謀之感襲頭,壓得人喘不上氣來。
眾人麵麵相覷,一頭霧水,隻有赫連長恭半眯著墨藍色眸光,若有所思。
良久後,李誌小聲請命道:“皇後,如今如何是好?”
按道理加緊尋找,隻消失半天,不可能走的太遠,可會不會又貿然打草驚蛇?北宮千縈對於晟天的意義不比其他人,必定是連著利益陰謀的肆動,皇後仁政慧國,國民安居樂業,不會有人要挾持皇家子嗣。
那對方的目的就更加叵測難猜,這樣的情況下,皇上已經去了,太子若有事……那對晟天將是毀滅性的打擊……
納蘭芮雪心亂如麻,一邊是悔恨交織,想要立刻找到的兒子,一邊是剛剛閉目,出了這種事情,擺明了針對北宮晟,要重點保護的夫君……
她已經離開過他,釀成大錯一次,她能再離開一次嗎?
如果守不住他的屍身,守不住他的江山,她要怎麼見他?
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躊躇,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我幫你去找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