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司青君仿佛穿越了時間的界限,看到了十幾年前的自己,一個被迫離開父母的孩子,白天被眾人像神一樣捧著,放在最高處,晚上,卻隻能一個人縮在偌大的玉雪冷芳殿裏。
那時候的玉雪冷芳殿不像現在這麼空,身邊乳母、婢仆一大堆,可是一個個看見他要麼就是發呆,要麼就是恨不得把臉貼在地上,讓他一度懷疑自己是個被世界拋棄的魔,誰也不敢靠近他,那些稍微和他親近些的人……都莫名其妙的不見了,所以到後來他長大了,把玉雪冷芳殿裏所有婢仆都趕了出去,隻留下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啞巴,嗬,啞巴的舌頭都沒得莫名其妙,人為,詛咒,他已經沒有心思去計較了,他這副身子還能撐得了幾時呢?
他不再與千秋做口舌之爭,吩咐啞巴侍婢幫千秋更衣後便又獨自一人鑽進了煉藥房。
啞巴看著北司青君蕭索的背影,對潸然落淚的千秋動了動嘴唇,似是想說話,才想起自己不能言語了,動了動手,可是,千秋卻又看不見,她隻能黯然地垂下了頭,拿了新做好的綠帶白裙給千秋更衣。
“啞巴姐姐,你想對我說什麼?”
啞巴愕然抬頭,千秋年紀比她小,卻要比她高挑些。
千秋仿佛知道她的意思似的,抽噎了兩下,用手背擦去眼淚道:“你問我我也沒辦法告訴你,反正我就是知道,你會寫字嗎?”
啞巴搖了搖頭,她不過是個卑賤的侍婢,哪有和公子小姐們一樣識字的機會?
“額,那你……你就用手比劃吧,也許我能知道呢!”
啞巴半信半疑地比劃著自己心裏的話,隻見千秋手腕上的碧玉鐲子也隨之發著幽幽的碧光,她大膽猜測是這個鐲子的作用,等她比劃完了,望向千秋的眼中盛滿了期待,可看她一味的皺著眉,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又破滅了。
偏在這時,千秋開口了。
“啞巴姐姐,你是在告訴我,香香他雖然把我扔下床,對我凶,但是我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他也一直在給我煉藥嗎?”
啞巴心中激動,一個勁地點頭,也顧不上千秋是不是能看得見了,自從她斷了舌頭,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能完整地理解她的意思。
千秋本來就為自己私自跑出去闖了禍有點自責,這下更是愧疚,“啞巴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香香對我好,我不應該跟他吵架的。”
啞巴搖了搖頭,努力比劃清楚自己的意思:聖君大人沒有生氣,反而……也許有點高興吧!
千秋覺得有趣,“哈,原來香香喜歡被人罵啊,我罵他他還會高興?”
什麼?
錯了!不是這個意思!
可是,啞巴完全沒有解釋的機會,眼前的人影就如一道風不見了,空留她一人一臉抽搐,完了…
千秋蹦蹦跳跳地闖到了煉藥房,故意板起了臉,一本正經地踏了進去,在離北司青君不遠處的一個小榻上坐下,這一下坐得夠重,牽動了腿上的傷,疼得她齜牙咧嘴,但又顧著她那點小麵子,忍著不肯讓人看不出來,結果整張臉都扭曲了。
北司青君淡淡留意著她的小動作,搖了搖頭,拿著配好的藥走到了小榻前,“自討苦吃的事情你做著倒是上癮,蠢!”
“我就是愛吃苦,我比那個壞女人聰明多了。”
嘴硬的毛病倒是沒忘!
“躺下,本君要給你的眼睛上藥。”
“哼!”她哼哼唧唧、牛氣哄哄地躺倒,“嘣”的一聲,腦袋狠狠砸在了瓷枕上,疼得抱著腦袋嗷嗷直叫,那模樣甚是滑稽。
北司青君輕輕一歎,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坐到她旁邊,“不是愛吃苦嗎?叫什麼?”
千秋不甘心地哼哼著,把瓷枕推到一旁,左右摸不到一個可以枕的東西,三分料峭七分秀雅的眉梢一揚,老大不客氣地枕到了北司青君的腿上,臨了還小人得誌地低喟一聲,“啊,真舒服!”
北司青君皺了皺眉,倒是出乎意料的沒說什麼,反正給她喂藥時他都用嘴渡了,借她一條腿也懶得計較,眼下把她治好才是首要啊!
可他又哪裏知道自己一時的忍讓寬容卻讓某人錯誤地認為他就是喜歡被人這麼欺負。
“瞪大眼睛!”
千秋把一雙眼睛瞪得牛大,北司青君垂眸對上這雙仿佛夜空般純黑皓皎的眼睛時,莫名的有什麼東西在他心頭劇烈地撞擊了一下,那種感覺一閃而逝,當他想再一窺究竟時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眼睛好酸,還要再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