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口氣又扶須道:“太上皇當政時妄信佞臣,使宦官當道,朝野動蕩。當初王政為樹立黨朋使得多少忠臣將相、名人雅士含冤而死?如今新帝已定,滿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對一個幾乎亡國的君主隻有恨,隻有唾罵!試問,怎會有人費心迎駕回朝?”
錢氏閉了閉眼,語氣滄桑:“我知,如今能幫我的隻有太傅。我隻要他回來,皇位我可以不爭!”
汪先生卻扭了頭不願再說:“回去吧!我早已致仕多年,現如今不過一民間教書先生,娘娘求錯門路了。”
錢氏忽的站起身,冷笑道:“太傅既非要撕破臉皮,本宮也不是非求太傅不可!可您不為自己想,也該為供養你的這一家子想想。我若踏出這個門,隻怕您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她雖落難,殺這一家滿門不留也不過是踩死隻螞蟻的小事。她不願殺人,可若不得不為之,她也絕不是心慈手軟之輩。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她不是今日才知。
汪先生倒在椅子裏,忽覺身心俱疲:“娘娘不必逼我,老朽孑然一身,您若容不下,日落前我自去地下侍奉成祖便是。”
錢氏卻似聽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止不住地仰頭嘲笑:“先生莫不是太平歲月過多了,連腦子也不甚靈光了?”
汪先生閉了閉眼,他早知她的為人,從她費盡心思找上門的那一刻起,早算無遺策把一切捏於掌中。她再落魄,也曾是中宮之主,高位之尊。
錢氏這時久聽不見動靜反倒拂了拂裙擺,摸索著坐下閑閑笑道:“您既在這戶人家住著,他們難不成還能置身事外不成?您若自盡,他們自是要下去陪您的。哦,您悉心教導的兩個小兒根骨不錯,我這正缺兩個藥人!”
屋裏一時落針可聞,汪先生蒼鬆般筆直的腰也彎了下來:“我沒那個本事。”
錢氏眉眼不動,笑意悠遠:“您還不明白嗎?不是您有沒有這個本事,而是我想不想您有這個本事,您沒得選!若我沒記錯,守住北京城而今成了新皇身邊紅人的那位兵部尚書於大人,可不正是您的得意門生?”
汪先生再睜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您當真是機關算盡!想必朝中眾臣一言一行早在您掌控之中吧?”
他與弟子往來的信件想必也一早被她控製了,難怪她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找著他!
錢氏捏著點心羞澀一笑,臉上一派天真:“您過獎!沒點手段我怎敢和您這老人精叫板?我沒時間和你打太極,一月內他回不來,你們一家乃至整個朔州城都得給我陪葬!”
朔州城是他的故土,林家於他有救命之恩,汪先生慘然一笑:“娘娘未免太高看老夫!三月內朝廷自會下旨遣使瓦剌和談!”
錢氏卻微微搖頭:“太傅為何還這般天真?我說了,一月!且,我信不過別人,我隻信太傅!”
汪先生摔了茶盞,一聲嗤笑:“娘娘還要如何?”
她太小看自己,也太小看林家,一路披荊斬棘過來的人又怎會怕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