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陪她在藥桶裏坐了一夜,天未亮時,他昏昏沉沉靠著桶沿睡過去,而她,平靜開了門迎接那初升的紅日。
彎彎正抱膝坐在門外石階上,旁邊摟著她腰的是她的夫君,見溫婉出來,兩夫妻俱抬眼去看她。
瞧見彎彎紅腫得似核桃一般的眼,溫婉不禁有些莞爾:“叫你兄長他們回來。”
“叫他們回來?”彎彎起身,扶著溫婉歪歪斜斜的身子輕問。
“嗯。”溫婉朝她點頭,伸手摸著她滿頭的烏發,笑道:“叫他們回來,好好陪你爹過個生辰。”
“哎。”彎彎應聲,眼淚從她的眼睛裏流了出來:“我知曉了,叫他們回來。”
這年四月,官至兵部尚書的林和安與他遊戲人間的幺弟回了青州。
而官拜禮部尚書兼左副都禦史的林和方,此時正受朝廷選派治理荊襄流民暴亂問題。他兩度上奏辭官回鄉,皆未獲準允。
這日,林淵過了個極好的生辰,妻子笑語晏晏地陪在他身邊,子孫們也熱熱鬧鬧做了長壽麵與他坐在一道吃。
日落前,溫婉拉了兒女們的手,笑著與他們道,“我這輩子,所做的最好的事,就是生了你們,以後你們要好好照扶彼此,照扶兒孫,就像當年你父親與我照扶你們那般。”
等兒女挨個點了頭,她又指了指桌上的幾個木盒子:“這些是給你們留的,有你們父親第一次送我的蝴蝶簪,也有娘親手畫的全家福。
至於家裏的錢財,就把它用在需要的人身上罷,留給你們太多反倒是禍根。你們父親隻想你們好好在世上活下去,哪怕受些困頓委屈,娘也如是。”
她說完時已氣喘籲籲,這時她伸出手扯著林淵的衣袖,慢慢地與他五指交纏道:“阿淵,再與我散一次步吧。”
“好。”他張了張輕抿的唇,柔聲道。
溫婉便翹了翹唇角,努力撐著桌沿站起身,將手搭在了他臂膀上……
“阿淵。”她在夕陽下輕輕喚他,橘調的餘暉彙成了斑斕的霞柔柔籠罩著她。
“嗯。”他努力睜大眼睛看著身邊的妻子。
“給你的生辰禮物。”溫婉小心翼翼將最後一個木盒子遞給他。
林淵挑了張長椅坐下,抖著手慢吞吞地將木盒打開,是一縷青絲。
“結發兩夫妻,恩愛兩不移。有了這個,便是下輩子你也能用它找到我了。”溫婉靠在他肩頭,看著滿目繁花莞爾一笑。
“你可一定要尋我啊,我是個膽小鬼,沒有你,我孤零零一個會很害怕的。”自私也好,怯懦也罷,她無法承受林淵先她而去的痛苦,也無法抵禦那比海還深的思念。
“別哭,你在奈何橋等我,我很快就來找你,下輩子還對這般你好。”林淵將她抱進懷裏,大手輕拍著她的背。
“砒霜苦死了!”溫婉摸著他的臉小聲抱怨。
“嗯,我知道。”
“夫君,我等不到阿羨了。他要回家,知曉咱們沒了,不知得有多傷心。”
“不怕,我會等他。”
“夫君,在你心中,我是不是天地間最美麗,最溫柔的女子?”
“是,婉娘,你是。”
溫婉滿意而笑,眼角劃過一滴晶瑩的淚:“糟老頭子,就會油嘴滑舌……”
她的手慢慢沒了力氣,林淵用力抓住了她,把他抱在了懷中。
她沒了呼吸,身體逐漸變得冰冷,林淵覺得他的心,在這一刻便也完全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