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2)

君夜安在洛陽新置下的別院在城東一條幽長的巷子內。院落並不算大,布局卻極佳。小徑兩旁不可免俗的種滿了牡丹,這個時節將放未放之時,花香亦是淡淡的。

君夜安獨自一人,坐在石凳上,手邊是一大封杜康酒。剛剛沐浴過後,他的黑發散在身後,許是因為未擦淨的緣故,有水滴緩緩落下來,落在青石鋪成的地上,洇成圓圓一塊塊深色水痕。

深藍色的夜幕中,一隻雪白的信鴿撲棱著翅膀落下來,停在他的手側,橘紅色的喙啄了啄身上的羽毛。君夜安伸手將它腿上的一張紙條取了下來,那鴿子轉瞬便離開了。他尚未來得及展開,便聽見東廂房中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公子在喝酒麼?”初雪脂粉不施,在君夜安身邊坐下,柔聲道,“可需初雪陪飲一杯?”

君夜安伸手排開酒壇的封泥,笑道:“這酒太烈,女孩子還是少喝吧。”

“公子有所不知,初雪以前遇到的客人,卻是希望越醉越好……”初雪的眸色中似是有晶亮之色在隱約閃動,隻是她很快便掩飾起這絲感傷,輕聲道,“公子,我替您撫一首曲子助興吧?”

君夜安點了點頭,酒勁自喉間落下,又仿佛在胸腹間灼燒起來。他微微仰頭望著天邊一輪明月,心下卻是一片空落落的,似是這一顆心,亦隨著酒醉之意,不知漂浮去了何處。

初雪抱著琴坐下,問道:“公子,你想聽什麼?”

“傍晚之時,你彈的那曲吧。”

初雪許是想起自己在狄府中彈錯的那一幕,有些臉紅,隻應了一聲“好”。

琴聲這樣近,清透如水,仿佛憑空的在眼前現出了一汪湖水。

一曲彈完,君夜安身邊一大壇酒亦見了底,他頓了頓,又欲拿起另一壇,初雪卻伸手攔了下來,輕聲道:“夠了。”

她微微歪著頭,一動不動瞧著他,有些膽怯,卻又毫不退讓。

“丫頭,此刻三月已過,江南煙雨已不可得……我們去大漠外吧?”君夜安喃喃道,神情微醺。月色皎皎,他的一雙鳳眸含著笑意,柔得似能滴下水來。他專注的看著她——看的是她巴掌大小的臉,卻又仿佛不是——黑潭般的雙眸驀然泛起了漣漪,原本放在酒壇壁上的手倏然抬起,放在她那一截極為優美的後頸弧度上,迫得她靠向自己。

初雪的唇是淡淡的粉色,月光下似是潤著誘人光澤,她有些慌亂的閉上眼睛,靜候著溫暖的氣息不斷向靠近。

她的氣息急促起來,他抿唇,低低道:“別怕……”他又伸出手去,摟住了她的腰,隔著薄薄的衣料,幾乎能感觸到少女微微顫抖的身子……他的唇角忽然勾出一絲眷戀的笑來,卻終究什麼都沒做,隻是垂頭,與她的額頭相貼。

而懷中的少女許是因為緊張,左手抬起,輕輕拂過了一根琴弦。

崢的一聲清響。

君夜安的手依然撫在初雪的後頸處一動不動——那是人體最最脆弱的地方,輕輕用力一扭,便能悄無聲息的將一個人殺死。

他的動作溫柔依舊,嘴角的笑容卻凝固住了,良久,方慢慢道:“死士?”

初雪抬起頭,唇角抿成一條直直的線,漂亮的小臉上,笑意亦僵固住,她艱難的點頭,道:“是。”

君夜安緩緩的放開她,低頭去看自己胸口處插著的那枚銀色長針。

那是借著古琴琴弦處極巧妙的機關彈射出的暗器,不偏不倚,插在君夜安的左胸處,泛著詭異至極的黑光,想是塗著劇毒。

他的兩指按壓在銀針上下,內力輕吐,頃刻間銀針便激飛而出,沒入了深褐色的泥土之中。初雪顯是一驚,後退了半步,顫聲道:“你……為何還能運內力?”

君夜安淡淡笑了笑,道:“若是你知道我所練的武功心法不懼任何劇毒,隻怕就不會這樣驚訝了。”

初雪咬了咬唇,借著月色,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俊美的輪廓,顫聲道:“我騙了你……你剛剛為何不殺了我?”

“騙了我?”君夜安唇角的笑愈發深了些,卻愈加的薄涼,他仿佛是喟歎,低低道,“小丫頭,這個世上,曾有人傷我一次。在那之後,我便覺得,旁人的欺騙也好,誠意也罷,都毋需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