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山上下來著的第一麵,隔著密集的烽煙,恍若隔世。華錚的眉與眼若隱若現,眼底色澤深邃至無邊,越過眾人定定的看她著。
血雨腥風中的林君含即便戎裝加身,仍舊豔若桃花。仿佛是哪一季敲開的門扉,一樹桃枝伸展出,萬種風情,就是她此刻的模樣。這個女人他是哪裏見過?不是戰場上,亦不是深山裏……華錚修長的眼角眯起來,濃重的恍惚,一道光似的將她劈中了。
想再聚精會神的看清她,林君含已轉身沒入人潮中。隻留一個背影給他,華錚的恍惚達到極至,一切都來不及想清楚,她就這樣不動聲色的消失掉了。急迫的抿緊唇角,那一聲炮轟響徹耳畔,整個天地為之晃動,而他怔忡的立在那裏,久久回不過神來。
經過晝夜的激戰,林君含開完會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累得打不起精神,卻又不能倒下去,還有很多的事情急等著處理。
王思敬吩咐廚房刻意給她煮了麵條端過來。最近她的胃口著實不好,不太喜油膩,便是簡單的清水麵條,上麵臥著一個荷包蛋和幾片青菜葉子。
“四小姐,吃點兒東西吧。”
林君含將手裏的資料放到一邊,注意力壓根不在吃上。隻問他:“軍火什麼時候能運到?”
王思敬忽然愁眉不展,端著碗立在那裏道:“回四小姐,這回怕是不妙……段正軍言稱和三少約定的隻有那些……”而付江沅不在了,任誰都拿他沒有辦法。
想來付江沅也沒料到這樣久的時間綏軍仍舊沒能拿下運城。以他最初的算計,到了這個時候林君含該收回大半個城池了。即便沒了段正軍的供應,以力不可擋的恢宏之勢想籌集物資也不是難事,哪裏料想上天會同人開這樣的玩笑。
成也付江沅,敗也付江沅。林君含覺得,這一生竟像逃不出他的魔咒,生生被困製其中,不得脫身。
林君含指腹撐著桌麵站起身,指尖清析的一道白痕。
沉吟道:“我要親自見一見段正軍……”隻是此刻脫不開身,便道:“你親自過去將人請過來。”
王思敬心領神會道:“屬下這就去洛陽城。”
隻是從這裏到洛陽城,路途委實不短。說是即刻,真正將人帶過來,難免要花上些時日。綏軍的物資已經不多,而扶桑攻擊猛烈。臨走之時王思敬隻是不放心,轉身之際,不由叮囑道:“四小姐即便是為了腹中的孩子也要照顧好自己,吃飯是馬虎不得的。”
打她入軍營開始,他便跟在她身邊,林君含當然知曉王思敬有多不安心。眉目抬起,輕微的一個笑:“放心吧,這個時候我自當會注意身體,你放心的去吧。”轉而又道:“不要驚動其他人,秘密將段正軍請到這裏來。”
清軍此刻在援助綏軍不假,林君含心知肚名這並非付譯的本意。再有軍火外流這等事,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允許的。
王思敬點點頭:“放心吧,四小姐。”
林君含坐回到椅子上,戳著碗裏的麵條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又是起了風,那窗子半敞著,窗外的枝條被風撼動後,敲打窗棱發出“劈裏啪啦”的響動。
最後林君含將碗一推,靠到椅背上索性一口都不吃了。這樣的不寧,吵得人心中煩亂。想差人將窗子關上,方想起已經派了王思敬去做其他的事情。自己卻又懶得動彈,隻奄奄的坐在那裏想事情。
辦公室的桌子上放著一盞台燈,橙色的燈光落在桌麵雪白封麵的文件上,就仿佛是夕陽的光。林君含盯得時間久了,眼睛漸漸泛起酸痛,方才回過神來。側首望出去,冷風呼嘯,一點兒停下的欲念皆無,天已經黑了,這樣昏沉的夜,零丁的星子之光也沒有,整片天仿佛黑絲絨的布子鋪天蓋地的扯下來,直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坐得時間久了,小腿腫脹得厲害。到了現在她隻是瘦,所以並不顯懷,抬手觸上去便感覺平坦。可是身體上的感觸明顯,疲倦湧上來,常常全身酸痛到無力招架。簡單的洗漱之後回臥房中休息。躺到床上輾轉難眠,擔心的事情很多,本就出現了敵強我弱的劣態,如若軍火供應不足,將徹底沒了回轉的餘地……而她不敢想,最後若真是敗在華錚的手上會怎麼樣?
被褥間林君含抬手覆上臉頰,鼻骨酸澀,極力隱忍,還是感覺有溫潤的液體溢出眼眶。她隻是緊緊的咬著唇齒,瘦弱的肩頭卻在床榻間微微聳動。
一個人的脊梁骨能有多硬?
不僅背負愛恨情仇,還要撐起家國天下。時至今日倦意襲來,便有了不能負荷之重。
臥房的壁燈亮著,小小的兩盞燈,光色朦朧。
錦被是淡如青蔥的綠,灑在上麵也宛如薄霧一般,仿有淡淡的微茫。一切的人和事在這個夜裏都是朦朧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