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的吃力與絕望林君含不是感知不到,隻是不習慣在命運關緊最後一扇前輕言說放棄。多少將士寄希望於她,哪怕遍布荊棘,血流成河。劈荊斬棘,也要咬緊牙關走過去。
林望成曾對軍中幾員老將無不驕傲的說:“不要看君含是個女兒家,骨子裏隻比男孩子還要硬氣。你們若哪個不信,不防日後看一看。”
那時候林君含隻有七八歲,卻有著一身的擔當。倔強的眉眼就能看出來,仿佛打她生下來,就是承天命的。
於是綏州千金的重擔壓下來了,家國天下均落到她的肩上去……
到了今天,到底有些不堪負重。
扶桑軍隊在華錚的指揮下,勢如破竹,綏軍幾乎傾盡所有,仍舊無力與扶桑相抗衡,節節敗退。
林君含終是償到了兵敗如山倒的滋味,有時候亦是真的無能為力。隻怕不出兩日,就將全軍覆沒。
王思敬一路焦灼的走進來,明顯是有話要說,看到林君含後,蹙了蹙眉頭,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隻是不想再與她平添困擾。
林君含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幾天來幾乎沒有合過眼,臉色暗沉,憔悴不堪。先前硬捱了兩塊點心,這會兒也是一陣一陣的往上反著胃,坐下來壓了一會兒,胃裏總算好受一些。
揉了揉眉心,強打起精神道:“素心和修文平安抵達了嗎?”
王思敬點了點頭,神色一轉道:“四小姐,我們要不要約華錚聊一聊?”
林君含眸內依稀一點幽暗的光,仿佛一撮羸弱的火苗,微微搖曳,轉而熄滅無蹤。
“怕也是無濟於事……”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天際彌漫著淡淡的硝煙,未曾散去的,輕紗一般罩住絢麗如火的夕陽。就是這片昔日輝煌的綏州大地,如今就要失去了。林君含的心口漲漲的,隻道是說不出的滋味,千般算計,也未能敵得過命運殘酷。連蒼天都不允的東西,也是真的沒辦法得到。
唇齒輕輕開合:“即便綏州淪喪,我也是努力過的。九泉之下見到父親,總不至於太過愧疚。”
王思敬連忙道:“四小姐,千萬別這樣說。不到最後一刻,一切還都說不準……”
林君含默不作聲,眼見她就是賭輸了的。本來便是無路可走,尋了一條鋌而走險的法子,現在看來還是滿盤皆輸。她已不報任何希望。
最後隻道:“全當是拿最後一點熱血祭奠為綏州拋頭顱灑熱血的亡靈們。”
戰役再次打響。
到了此刻綏軍彈盡糧缺,憑著一腔熱血上戰場,莫不如說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用血肉之軀鑄起最後一道長城,在這條複辟的道路上貢獻自己僅有的一點力量。
滾滾硝煙之中,林君含穿著不合體的戎裝,寬大如戲服。腰上束了一根腰帶之後方妥帖幾分。迎風一吹,衣袂飄渺。那一頭束起的烏發微微鬆散垂下幾縷,襯著小小的蒼白臉龐……這樣一個軍中紅顏猶如綻在雪中,清冷妖豔,曾是風靡幾軍的神話。這一刻幽幽如一縷殘香,縈繞心頭,仍舊美不勝收,有血染的妖嬈。
華錚桃花眸子眯起來,定定的望著她。其實相隔甚遠,她的眉目也不甚清析。就像煙雲重樓中望著那麼一個人,人麵桃花,紅塵軟丈之中,是他的心上人。
而這一枝桃花,時至此刻隱約是要開敗了。
香會對華錚的表現十分滿意,戰略戰策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拿下綏軍指日可待。
林君夢心緒複雜,不想自己的第六感竟有了出入。舉止間小心留意華錚,倒見他一片坦然。戰場上所向披靡,毫不手軟。戰事稍作停息,立行軍事會議。之後去起居室休息,脫了軍裝外套扔到沙發上,仰首靠到沙發上,須臾便要睡了過去。帶兵打仗就沒有不辛苦的,勞心勞力,即便是運籌帷幄的人依舊不能幸免這苦楚。
如若不是真正的戰爭販子,誰不想過安穩的日子,每天槍林彈雨中掙紮著喘息。
林君夢沒有敲門,便直接進來了。動作輕微,還是驚動了他。
“哢嚓”一聲子彈上膛,黑通通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她。
林君夢吃了一驚,冷眼看著他:“是我……這樣大驚小怪的,你是存心想要嚇死我麼。”
他拔槍的動作很快,而且配槍每時每刻不帶在身上,即便睡覺,也會壓在枕頭底下。林君夢就擔心哪一時是否會擦牆走火,看著就令人膽戰。
華錚收了配槍,狹長的眼睛半眯著,懶洋洋的,像一隻打瞌睡的貓,如斯華貴。
涼涼道:“你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