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慣例,府中公子、姑娘們約莫在十一二歲起就會有數量不等的專屬暗衛。在他們十五歲成年之前,這些暗衛的實際調度權還是在趙誠銳或徐蟬手中,但這些暗衛會在公子、姑娘們成年冠禮後向他們血誓效忠。
血誓效忠意味著餘生隻為一主,便是趙誠銳與徐蟬都不能再輕易插手使喚了。
聽趙渭說含光院竟動用了暗衛死士把守,徐靜書愈發不安,覺得自己非得見到表哥不可。
想到他給自己畫地為牢,獨自在含光院中頹唐絕望,她的心就像是被人拿幾百根針刺破,瞬間成了篩子。
“啊!或許我可以試試!”徐靜書猛地抬手抹去眼中淚,轉身就往西路客廂跑去。
她有趙澈的佩玉。
武德元年去赴賀大將軍與沐典正婚宴那回,他將佩玉給了她之後,就一直沒有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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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徐靜書回客廂取了小心收藏的佩玉,再跑到含光院時,銀月已斜斜爬到頭頂。
民諺有言“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日是三月十六,春夜正好,月華如練,安靜灑在含光院緊閉的厚重門扉上。
這還是徐靜書第一次看到大門緊閉的含光院。門上的燈籠並沒有點亮,惟有輕寒月光,幽寂照著鎏金門環。
門口有四名身著侍衛武袍的人,個個麵色凝肅,四柄泛著寒光的長戈交錯在門前,發出一視同仁的拒絕信號。
徐靜書慢慢直起腰板,伸手亮出手中佩玉,清了清嗓子,心中狂跳。
“讓我進去。”
這是命令,不是商議,更不是懇求。
徐靜書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能用這樣略顯強硬的語氣與人說話。
哪怕她不習慣這樣與人講話,但為了達成對她更重要的事,此時此刻,她不得不如此。
這四人既是趙澈專屬的暗衛,自識得他的佩玉。
“表小姐,這……”暗衛甲有些為難地開口,“大公子親口吩咐,誰也不見。”
佩玉作為趙澈發號施令的信物之一,自然可在一定程度上調度這些暗衛。可是“不見任何人”是趙澈親口下的令,似乎效力該高於佩玉才對……吧?
“可,大公子也說過,這佩玉除了不能開王府府庫、不能動用府兵,以及不能僭越幹涉信王殿下與王妃殿下所主持的事宜外,在這府中,它的調度範圍包括但不限含光院。我記性很好,這是他當初告訴我的原話,一字不落。若現下你們認為這佩玉效力該低於大公子本人的話,那你們說了不算,得大公子親自來說才行。”
徐靜書抬頭挺胸地與四名暗衛目光相持,有理有據地消解著對方猶豫躊躇的論點,看似遊刃有餘、從容不迫,其實背在身後的左手早已緊張地捏成拳,掌心全是汗。
四名侍衛被她這番聽起來似乎有理、又仿佛哪裏不對的言辭繞得頭昏腦漲,一時間竟有點招架不住。
暗衛乙弱聲囁嚅:“請表小姐……莫為難我們。”
“抱、抱歉,我也知道這樣為難你們不對,”徐靜書過意不去地頓了頓,目光轉為堅定,“可是,大公子當初將這佩玉交給我,就表示我可以、可以……借著他的名頭,狐假虎威!”
別、別以為慫巴巴的表小姐就不懂如何仗勢欺人、胡攪蠻纏,她以往之所以從沒這沒做過,那是因為……不敢。
而今夜,她敢了。
人就是這樣,哪怕天性膽小怯柔,為了心中更重要的人和事,就能在某個瞬間,迸發出自己都沒料到的魯莽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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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衛們被徐靜書似是而非一番振聲鬧得摸不著頭腦,隻得勻了個人進去請示暗衛首領夜行。
夜行聽了手下的轉述,既驚訝又覺得有點好笑,但也沒有輕忽,轉身上了含光院最裏進的“瑤華樓”。
瑤華樓共三層,是賞月聞花的好去處。這兩年多來,因趙澈目不能視,有月也賞不成,這裏便閑置許久。
夜行拾級上到最頂層,站在雕花門扉前,細細將徐靜書在門口對暗衛們的那通話又轉述一遍。
“……末了,表小姐說,大公子當初將那佩玉交給她,就表示她可以借著您的名頭,狐假虎威。”夜行垂下臉,有點想笑。
良久的靜默後,有悶悶笑透過雕花門扉傳出來。
“狐假虎威?我看是‘兔假虎威’還差不多。”
春夜月華之下,十七歲的少年郎笑音沉柔,如暗夜中開出的花,隱隱有一絲幾不可察的蜜味。
得這笑音回應,夜行便請示道:“所以,大公子您看,咱們的人,究竟是認您的吩咐,還是認信物?”
“對旁人,照舊認吩咐,”趙澈笑音慵懶淺淺,聽上去竟有幾分愉悅,“至於表小姐,那就隻能認信物了。讓她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