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前朝位高權重的異姓王府,在外敵入侵、哀帝歿亡之際,趙家兒女自是要橫戈躍馬,登高一呼,義不容辭率眾衝在了驅敵複國最前沿的。
複國之戰前前後後二十餘年,馬革裹屍的趙家人並不比別的世家貴胄少。最終這大周新朝雖姓了趙,可趙家主家一脈人丁凋敝,信王趙誠銳的血親手足裏如今尚健在的,就隻有他的皇兄武德帝趙誠銘、皇姐長慶公主趙宜安。
趙誠銳自小是個沒野心、沒抱負的性子,從不爭強好勝,在家族權勢這種敏感又尖銳的問題上與兄、姐毫無衝突,就是個胸無大誌、好鮮貪玩的嬌養幺弟,倒也因此頗得兄、姐愛護。
到他成親的年紀,彼時還是朔南王的武德帝與趙宜安煞費苦心,經過反複權衡,推敲各種利弊後,才先後為他選定了正妃徐蟬、側妃孟貞。
徐蟬年少時在欽州的官辦庠學中頗為出色,才學、品行、樣貌都是拿得出手的。然她出生於沒落書香之家,無後盾無依憑,由她來做趙誠銳的王妃,既不會催生趙誠銳不必要的野心,也方便趙誠銳拿捏。
而孟貞是當今丞相孟淵渟的族親侄女,孟家在前朝時名望就不低,她嫁與趙誠銳倒不算高攀,按說她可以硬氣些。但偏她是側妃,又是個與人為善的性子,有些事徐蟬都沒發話,她就不好站出來強硬以對。
兩位各有微妙難處的伴侶人選,自使趙誠銳活得無比任性,又無比滋潤。
“母妃算是‘高攀’,所以許多事上沒有底氣強硬;而孟側妃並未高攀,卻又不能在王妃殿下都肯妥協退讓的前提下強出頭。她倆一開始就是被布好的棋子,無論願意不願意,先天就是呈相互牽製之勢的。不到萬不得已,她倆誰也沒有勇氣輕易與我父王撕破臉。”
對自己的母親與孟側妃,趙澈心中一直都是尊敬與憐憫並存。
這麼多年,足夠他看清她們有多艱難困頓。
有些事她們有權發聲,但因早早被人擺布好了位置,就這樣被綁縛了手腳,扼住喉嚨。外人看著風光顯貴,實際的苦楚,她們隻能背著人默默咽。
徐靜書再也沒有吃東西的心思了。
她垂著腦袋端正跽坐,沉默良久後,才小聲道:“所以你做這個局,其實不隻是要讓她們反對迎那女伶。”
更重要的是促使二人合力,下定決心背水一戰,借此事讓趙誠銳鬆口,為趙澈請封世子之位。
一直以來,徐蟬都將趙澈作為自己餘生的依靠與希望,畢竟趙誠銳那個人是顯然指望不了什麼的。
而孟貞對趙澈的希冀,並不下於他的母親。
畢竟,二姑娘趙蕎不知因為什麼緣故,從小就讀不進書,也大大方方告訴別人自己“至今認識的字都不超過十個”這樣的話,顯然早早就放棄了王府繼任者之爭。
所以孟貞不但是將趙澈當做自己餘生的指望,還希望趙蕎也能在這可靠的兄長庇護下,穩妥過完這一生。
趙澈用自己設局做籌碼,便是要她們二人徹底拋開以往的顧慮與妥協。
“對,”趙澈慢慢閉上了眼,有些愧疚,又有點自嘲,“所以你為什麼非要知道這件事?現在知道我其實是個陰險狡詐的……”
“不對!瞎說!你不是!”徐靜書哭腔怒極,一時又不知這話該怎麼往下說,情急之下竟做出了個連她自己都很不可思議的舉動。
趙澈猛地睜開眼,扭頭試圖從模糊視野中將對麵的家夥看得仔細些。
他十分懷疑對麵的家夥在方才的某個瞬間被偷偷調包了。
他認識的徐靜書,是隻慫乖怯軟的兔子,絕不可能一言不合就拿腳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