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右肅政台每年春季會派出“風俗使”巡查各州,大周疆域廣袤,這差事所需人手自是不少,如今又奉儲君之名要增加巡查事宜,人手當然不夠用了。
昨日顧沛遠之所以強調“殿前糾察禦史”這官職升遷快,就是因這官職對各部典章及律法最為熟悉,可隨時補上許多職缺,且通常是到任就能上手做事,不大需再特地補訓,因而算是各部所有九等文職員吏裏晉升機會最多的。
徐靜書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我還以為……是被人揍得當不了值了呢。”
“你要笑死我嗎?”沐青霓樂不可支地拍拍她肩膀,“放心吧!禦史台職責就是‘專司找茬’,便是誰心有不忿,那也不至於動手……”
沐青霓頓了頓,斂笑環顧四下,確認沒人注意她倆,這才接著道:“當然,我是說台麵上。至於私下裏有沒有人會暗中下黑手,這我可就不敢武斷了。畢竟這世間從來不缺公私不分、小鼻子小眼的人,是吧?”
她這嚴謹的補充讓才鬆了口氣的徐靜書又白了臉——
說了半天,就還是可能會被打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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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補缺五人都到齊後,大家簡單互通了姓名。
另三人分別叫劉應安、羅真、申俊。
除了徐靜書與沐青霓勉強算是相識,餘下都是初次相見。
遂州來的劉應安是個年歲較長的瘦臉男子,話不多;羅真則是上陽邑人士,比徐靜書與沐青霓大半歲,三人年歲相近又都是姑娘家,便就自然而然地挨到了一處。
而那個叫申俊的少年隻說了“原州申俊”這四個字後便再無話,似乎有點緊張。
五人也不耽擱,立刻同去見禦史中丞江盈。
想是身兼數職的緣故,江盈顯然忙得不可開交,一邊執筆翻著麵前卷宗,一邊頭也不抬地對五人道:“昨日顧少卿想必已將緊要的事都交代給你們了,本官這裏就不再同你們打官腔。今次你們五人補缺緊急,許多冠冕堂皇之事就推後再說。待會兒領了官服就趕緊去看明日小朝會的上朝官員名單和你們的職責事項,明早寅時直接進內城上值。”
如此雷厲風行的做派讓五人臉色各異,不過這是上官指令,沒人問他們意見,老實應諾就是了。
“你們雖不必經曆‘試俸’,但也不是到任後就能徹底高枕無憂,”江盈提筆在卷宗上落下批示,抬起頭來,目光炯炯望著他們,神色近乎嚴厲,“記住,在其位就得謀其事。當值時就須得拋開一應人情與顧慮,隻要是違背律法規製之事,你們就必須站出來糾正。若被本官發現有人瀆職,剝去官袍退回原籍都是輕的。明白嗎?”
“我等謹記。”五人齊聲答。
江盈忽地想起什麼,又對正欲退出的五人道:“沐青霓,你不用住官舍的吧?”
到底沐青霓是恭遠侯家的姑娘,即便江盈此前與她沒什麼交道,也不至於對她一無所知。
沐青霓眼前發黑,扶額哀嚎:“江大人,我家在城西,咱們禦史台可在城東!可憐我今早為了趕卯時之前到達,醜時過半就起來了,家裏阿黃都還沒起呢!”
“阿黃是誰?”江盈茫然脫口。
“呃,我家的狗,”沐青霓尷尬地擺擺手,“那不重要。我是說,我今日就隻從家裏趕過來就起那樣早,往後當值時還需寅時之前就進內城,您這是要我子時一過就起身嗎?”
她是個夜貓子,子時睡沒睡還兩說呢。
“你可以騎馬。”江盈被她逗笑。
“再是騎馬,那不還是要穿城而過麼?總不能每日天不亮就在城中策馬狂奔吧,皇城司會請我吃牢飯的。”
皇城司負責內外兩城防務,對在外城策馬有相對嚴格的規定。為免擾民、傷民,如無特殊許可或緊急理由,若天亮之前在外城範圍內當街策馬狂奔,會被處以三日拘役並課罰金。
“本官待會兒就替你向皇城司報備,你隻要留心些別傷著人就好,”江盈無奈笑歎,“新的官舍約莫要到六月才能落成使用,先緊著外地來京的同僚們吧。”
“哦,好。”沐青霓揉了揉眉心,小聲應了。
“徐靜書也不必住官舍吧?”江盈對徐靜書不太了解,隻是看過她的卷宗記檔,知她曾是京郊明正書院的學子,又是以鎬京戶籍應的官考,想來家就在京中了。
“是。”
徐靜書其實是想住官舍的。不過方才江盈都說了要先緊著外地來京的同僚,她心中思忖著近日先辛苦點早起,等手頭事都理順了再做打算便是。
申俊主動道:“江大人,我在柳條街賃了屋,也不必住官舍的。”
江盈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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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官袍時五人才知,由於他們補缺上任太急,官印都還沒準備。
“天,這樣……真會有人將咱們當盤菜麼?”劉應安苦笑,搖頭輕喃。
旁側的老員吏耳尖,模糊聽到他的自語,便笑著寬慰道:“別想那麼多。當值時咱們站在殿前隻問對錯,不必管對方官職、封爵。”
“咦,明日儲君也要上朝?”羅真心直口快,盯著手上的明日上朝名單脫口道,“若儲君出了錯,我們……”
“職責所在,自是該說的。”老員吏笑得有點複雜了。
是“該說”,不是“一定要說”,這中間的餘地顯然就要靠各人領悟與權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