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靜書定睛看去,來的是國子學掌管京畿道三州及鎬京所有武科講堂事務的學政官沐青霜。
武德元年沐青霜與柱國鷹揚大將軍賀征成婚時,十一歲的徐靜書也是觀禮賓客之一,所以無需特地辨認服飾、官符,她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當年徐靜書見到的沐青霜還是在雁鳴山武科講堂任職的九等典正,如今不過四年過去,她已是五等學政官,足見其在任上足夠出色。
徐靜書無聲向她執了禮,舉目將對方打量一遍。待她正要收回目光去,對方三腳並作兩步地跑到秦驚蟄身旁站定,做驚恐狀與徐靜書逗趣。
“徐禦史不要盯著我看太細,我知道你很凶的!”
“我……下官不凶……”徐靜書此前並無機會與這位沐大人打交道,今日初次相見就被她這莫名詭異的路數鬧了個大紅臉。
沐青霜似乎覺得逗她很有意思:“聽說你前兒將賀大將軍和儲君都給訓了,我今日出門前可是特地翻著上朝細則,一條條比著整理的儀容。”
“呃,沐大人有心了。”徐靜書被她鬧得接不住話茬,尷尬笑回一句,便默默退離這一角。
背後隱約傳來秦大人無奈含笑的低語,“都做娘親的人了,怎麼還這麼皮。”
“哈哈哈,就是聽說這小姑娘很有膽,多同她說兩句閑話算是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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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自己負責的區域巡了一圈後,徐靜書與沐青霓就碰上了。
沐青霓低聲問她“有無異樣”,她搖搖頭,軟聲笑回:“先前遇見你姐姐,似乎並不像你說的那樣啊。”
隻性子似乎有些跳脫,倒沒覺得像沐青霓昨日說的那般“一言不合就上手的暴脾氣”。
“咳,那是沒遇著事,”沐青霓不無自豪地壓著嗓子湊到她耳畔笑言,“從前我們一家人還在利州循化城時,我青霜姐可是循化小霸王。但凡她得閑,整個循化城都得雞犬不寧,誰若惹到她麵前,那可……”
沐青霓還沒得及詳細敘述堂姐少年時的“豐功偉績”,西北角那頭就起了動靜。
二人急急轉身向西北角行去,一路遠遠打量這那頭局勢——
沐青霜與秦驚蟄二人將麵前那幾個官員齊齊掀翻在地了!
天!這脾氣可真夠暴的!
雖說有“無故不得在內城”狂奔的規製,但一群官銜不低的官員在殿前候朝時打做一團,這可就是不奔不行的“大事故”了!
殿前糾察禦史們從各個方向齊齊往西北角跑去。
雖殿前糾察禦史是文官職,但也會有像沐青霓那般自幼承家學習武的人應這官職,遇到這種肢體衝突的場麵她自是跑在最前的。
“青……沐大人,沐大人你冷靜啊,”沐青霓撲身上去將她那暴脾氣的堂姐攔腰抱住,“如今可不比武德元年,殿前動手是、是大過,若打太狠可是要、要坐牢的。”
很顯然沐青霓是使了很大力氣去困住沐青霜,說話間氣息都不太穩了。
或許也是沐青霜給自家堂妹麵子,由得她將抵著退後十餘步,暫時遠離了衝突範圍。
隨後趕來的徐靜書展臂攔在秦驚蟄麵前,氣喘籲籲:“秦、秦大人……”
像是看她纖瘦文弱,秦驚蟄稍稍收勢,並未與她衝撞,隻將冰冷鋒利的目光投向地上那幾人。
“讓開。”
她冷冷吐出這兩字,並未看徐靜書。但徐靜書知道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發生、發生什麼事了?”徐靜書輕喘著,看著秦驚蟄的目光裏滿是擔憂。
秦驚蟄眼刀鋒利地望著那幾人冷聲一哼,沒有答話。
那邊廂被推出老遠的沐青霜倒是怒衝衝揚聲喊了過來:“薑萬裏我告訴你!人在賤,天在看!你若隻是在心裏齷蹉沒人管得了,滿嘴不幹不淨那就是欠揍!”
太常侍詔薑萬裏掌星曆,龜卜,請雨事,曆法等事宜。看起來似乎是個沒太大實權的五等榮封,但所謂“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隻要踏上仕途的人都知道,若有得選,在朝中最最不能得罪的,除了掌兵者,就是掌祀者。
而且,這薑萬裏還出身於允州薑氏,是皇後陛下的親族。
之前趙澈曾對徐靜書大致提過,因當年秦驚蟄查辦的甘陵郡王趙旻是皇後陛下最心愛的幼子,所以她對趙旻處以極刑,不單使皇後陛下懷恨,自也得罪了樹大根深的允州薑氏極其黨羽。
這些年皇後陛下雖因玉體違和而從不公開露麵,也未參與國政,但允州薑氏在朝中的勢力仍在,始終在不依不饒地給秦驚蟄找麻煩。
想到這些,徐靜書心下一緊,再度上前半步,將秦驚蟄徹底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