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年二十七,韓進套上隊裏的棗紅馬,帶著香香進城辦年貨。
昨天小山回來說建國哥的腰沒啥大事,大隊的赤腳醫生孫二黑給用了銀針,又開了幾貼膏藥,到家都能自己上炕了。周蘭香還是覺得很歉疚,讓小山給大隊看屋的老王頭送去一小盆五香花生。
老王頭是趙建國家的遠房親戚,小山嘴甜人也聰明,把他哄得眉開眼笑,當天晚上老頭就拿著花生去看趙建國了,也沒說是周蘭香給的,就說是屯子裏人送給他的,他拿去給趙建國當個零嘴。
周蘭香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屯子裏不是沒有她的閑話,隻是大部分人對她抱有善意,她又很注意,除了跟婦女們接觸,別人都盡量避著,有人想說什麼也抓不住把柄。
昨天送趙建國回家的除了小山和二蛋還有陳美蘭和她哥陳大亮,說不定現在兩家就心照不宣互相有了意思,她能避就得盡量避著點。
而且小進也不喜歡趙建國,她可不想大過年的惹他不高興。
韓進看香香再不提趙建國了,確實很高興,把家裏的熊皮褥子鋪車上,又拿了自己的熊皮大棉襖、狐狸皮帽子給她裹得嚴嚴實實,再拉著小山和狗剩,四個人一早就出發進城!
狗剩過年才十三,九歲在生產隊下地幹活,十一就跟著他娘去工地當小半個勞力,孩子這些年吃苦受累卻幾乎沒吃過一頓飽飯,長得又瘦又小,今年在工地暈倒了好幾回,工地醫務室的大夫說這是嚴重營養不良,已經發展成雞胸病了。
周蘭香今天進城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帶這孩子去縣醫院看看,趁現在年紀小趕緊治,要不孩子一輩子就毀了。
早好幾天就跟大姐打過招呼了,今天走前大姐塞給周蘭香一個破手絹,裏麵是零碎的毛票,還有一大半是分幣,這是大姐這些年攢下來的,一共一塊一毛兩分錢。
“小香,進城看病聽說得花老多錢了,姐就這些,姐知道你也沒錢,現在還用著韓進的呢,你放心,姐都記著,以後就是姐還不上,還有小萍、有狗剩,還有狗蛋,他們長大了肯定記著你的好!”
周蘭香沒推辭,拿了手絹裏的一塊錢,把剩下的一毛二留給大姐買個火柴鹹鹽什麼的應急。
她現在手裏總共有一百一十多塊錢,加上小進打獵回來掙的二百多塊,一共將近三百塊錢了,真的不缺大姐這一塊錢,可錢財的事還是界限分明比較好,幫人並不代表就要大包大攬,她也不希望以後幫人再幫出親戚之間的罅隙來。
大姐抹著眼淚攥住小香的手,把三個孩子拽過來挨個給一巴掌,哭著叫他們記住小姨對他們的好,連才五歲的狗蛋都仰著麵黃肌瘦的小臉保證:“小姨,我長大了給你養老!你不是喪門星,我認你,我不聽我奶的話,我過年來給你磕頭!”
周蘭香趕緊拿一把毛嗑把狗蛋的小嘴給占上,這話讓小進聽見說不定得怎麼記恨劉寡婦呢!
屯子裏說她喪門星,說她以後老了死到炕上沒人管的肯定有,特別是劉寡婦這樣的人,她不當回事,可小進和小山不同,他們聽到一點就氣得不行。
前天王五福和王滿銀讓幾條大狗追著滿屯子跑,王五福棉褲都讓狗給扯下來了,穿個破褲衩子跑了半個屯子,周蘭香都不用問,這肯定是王五福說了她什麼難聽的話,讓小山幾個給報複了!
好容易把哭哭啼啼的大姐勸住,他們趕著馬車到了公社,先去公社衛生院給狗剩開證明。
現在看病隻能在大隊衛生所或者公社衛生院,想去更大的醫院沒公社和大隊的證明人家根本不給看,據說這是為了節省城市的醫療資源,反正農村人很少進城看病,除非特別重的病,公社衛生院批準。
韓進早就安排好了,帶著狗剩進去沒到五分鍾,就揣著開好的證明出來了。
上回香香來公社衛生院檢查完辦離婚,他也給衛生院一大早趕來檢查的兩位醫生散了糖,特別是那位給香香檢查的女醫生,從山裏回來,他還去給那位女醫生送了一袋又大又甜糯的栗子,也跟女醫生熟悉了起來。
原來女醫生是縣醫院下鄉蹲點的醫生,叫張秀英,明年六月她就回縣醫院了。
這回給狗剩開證明,也是張醫生給開的,還給韓進介紹了縣醫院的一位醫術和人品都不錯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