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城回來,韓進在公社供銷社停了一下,從宋桂清那裏搬了一竹筐凍梨、二斤橘子味的水果糖、幾條凍帶魚和鮁魚。
大隊供銷社在過年的時候也會進凍梨,八分錢一斤,跟公社供銷社的價格和品質一樣,可是韓進沒有在大隊供銷社買。
屯子裏各家隻要手裏有一點閑錢,過年肯定會買幾個凍梨幾塊糖給盼了一年的孩子們,可大部分人家也真的就是買幾個,基本都是兩三斤,多了就舍不得買了。畢竟年節好過,平常日子難熬,手裏隻有生產隊發的那點錢,一大家子一年的花銷全在上麵呢。
所以韓進一次就搬了一整包,足足三十斤,就顯得太惹眼了。
可香香喜歡吃酸酸甜甜的凍梨,以前爺爺過年都是整包整包往家搬,他當然也不能讓她受委屈了。
至於橘子糖和海魚,大隊供銷社當然沒有,這是他前幾天給宋桂清送了好幾隻野雞野兔,她為了讓他以後接著送給的好處。
到家的時候正趕上吃晚飯,韓進把東西簡單規整了一下,讓香香上炕暖和著,他去燒水煮凍餃子,讓狗剩也留下來一起吃。
小山早就去燒爐子了,還順手洗了抹布把屋子擦了一遍,狗剩站在那看著韓進和小山這麼順手地做飯做家務,愣了一會兒才不解地問他們:“你們咋還幹女人的活?”
這孩子是真不明白,在他家裏,或者在全屯子絕大部分人家,男人是絕對不會幹家務的,就是那些出了名的怕媳婦的男人,比如芳丫姐家的柱子哥,也最多幫著抱個柴火,偶爾實在忙不過來他早上起來疊個被子掃個炕,他娘看見了都要罵老半天,說他沒個爺們兒樣!
狗剩家裏更甚,他爹雖然從不下地幹活,可洗臉水都得讓他娘給端到炕上來。他娘和姐姐從生產隊回來累得直打晃,要是沒按時按點地做好飯,他爹和奶奶也要罵的。
狗剩覺得這些活都是女人幹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看進舅舅和小舅幹得這麼順手,就有點心虛。
韓進熟練地刷鍋燒水,不冷不熱地瞥一眼狗剩,“啥叫女人幹的活?男的不吃飯?憑啥女人跟男人一樣累一天了,還得做飯收拾屋子?自個家人自個疼,連自個親姐妹親媽都不知道心疼的那就是個傻嗶白眼狼!”
狗剩的臉被說得通紅,低頭去跟小山一起抱木頭燒爐子了。
餃子很快煮好,韓進煮得是酸菜餡的,雖然沒放肉,可是酸菜酸爽開胃,餃子皮勁道滑溜,裏麵又放了不少大油,蔥薑五香粉醬油,材料放得足足的,一口下去香得狗剩恨不得把臉埋盤子裏!
現在誰家吃頓餃子都不是容易的事,即使是一點肉星不見的素餡餃子,那也是非常難得,狗剩控製著隻吃了一盤子就放下了筷子,周蘭香勸了幾個就不再勸,等大家都吃完了,才把剩下的滿滿一盤子端到他麵前。
這回狗剩能放開了吃了,吃完又喝了兩碗熱乎乎的餃子湯,終於打了一個飽嗝。
看小姨還是坐在炕頭沒動,而小舅和進舅舅很自然地去收拾碗筷,狗剩也跟著去收拾,還給洗碗的小舅燒火溫水。
都收拾完了,狗剩又主動去把吃餃子剩下的大蒜收起來,韓進跟香香對視一眼,才問狗剩,“過完年隊裏開工,你願不願意來這兒搭幾個月的夥?你也聽著大夫說了,你這病最主要的就是得吃飽,你家裏的情況擺在那,在這兒不管咋地也能讓你吃飽。你回去跟你娘商量一下,要是行的話年後就把口糧背過來。”
這是他早就跟香香商量好的,給周蘭葉糧食那不可能,給了狗剩也吃不著多少,可孩子的病又不能耽誤,隻能讓他過來先一起吃幾個月。
但是也不能是完全白吃,至少得把隊裏分的口糧背過來,要不然劉寡婦說不定得出啥幺蛾子,帶著一家子賴上來都有可能!
至於年後才讓他過來,最主要的是韓進不願意過年多個外人。給狗剩吃點他不在乎,他來打擾他們一家人過年他肯定是不答應的!
這是爺爺走後他和香香一起過的第一個年,連小山他都覺得有些多餘,狗剩就更別想來打擾了!
韓進說完又認真補充一句:“在我們家男人都得幹家裏的活,想吃現成的那肯定不行,你來之前先學學,眼裏得有活,掃院子掏灰抱柴火掃地擦灰刷碗,這些等你小舅上學了就都是你的活了。”
狗剩痛快答應下來,“我小舅沒上學這些活我也先幹著,讓我小舅教教我!”他不是不知道好歹的孩子,這些年吃了太多苦,誰真心對他好他心裏最清楚。